寨墙下一片混乱，杨文成正在清点人数，安排照顾伤员。
我们从人群中穿过，一路走回中寨，拐进了寨门旁的一间木屋。
里面站着三四个人，柳文生被放在火炉子旁的桌子上，一动不动。郎中就在旁边，正在清理伤口。
乔金娘捂着鼻子站在旁边，也没靠近。
我赶紧走过去，就见柳文生的右腿，是李半拉子从膝盖处砍断的，伤口处绑着腰带，情况看起来没那么严重。
不过，他的左脚已经变形，耷拉在一边，可能是刚才卡在树根里，两匹马使劲一拉，骨头折了。
因为一路拖行，树枝把棉袄棉裤刮成了一缕一缕，正面看着还好，其实背后已经只剩下几根布条子，全是伤口。
再看他的脑袋，估计撞了几次树，帽子早就掉了，血肉模糊。
钱麻子上前说：“咋祸祸成这样了？”
我叹了口气：“说来话长，主要还是他那火药装得有点多，站的也不是地方。”
“这救不活了吧？”
三镖走上前，掰开柳文生的眼皮，仔细看了看，低声说：“好像还活着，你们不是有日本人的药嘛，先给他扎一针。”
郎中一听，抬头问：“皇后，给不给他用药？”
乔金娘点点头：“柳营长很重要，先用药吧。”
郎中从木箱子里拿出注射器，给柳文生扎了一针，又拉了一条毯子暂时盖在他的身上。
三镖低声问：“咋回事啊，他咋这样了？”
我摇摇头，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大家一听，都是无话可说。
等了一会儿，柳文生还真醒了，他已经不能动弹，微微睁开眼睛，嘟囔了一句：“大意了，火药放多了。”
我赶紧上前说：“柳营长，我是小刀，咱们成功了。”
“炮管子带回来了？”
“对，带回来了。”
“那挺好的，可以造两门好炮了。”
我点点头：“对，等你好了，造两门好炮。”
他眼珠子转了转，低声说：“半拉子兄弟呢？”
李半拉子站在门口，赶紧走了过来：“我在呢，咋了？”
“我那腿——”
“在这呢！”
李半拉子一直斜挎着柳文生的那个牛皮包，这时，他伸手从包里掏出半条断腿，轻轻晃了晃。
柳文生笑了：“多谢，一起埋了。”
李半拉子一听，点点头，把断腿塞进了毯子里。
我低声问：“还有啥要说的不？”
他眨眨眼睛：“脑袋疼。”
柳文生后脑上的头皮都磨掉了，血肉模糊。刚才外面冷，没感觉，这会儿屋里暖和，他觉得疼了。
“我知道，忍着点儿吧。”
“小刀，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我一听，赶紧俯下身，侧耳听他说话。
“我真名叫王生财，几年前和柳文生一起，跟着雷爷学造炮。后来，柳文生被崩死了，我知道他小时候的事儿，就假装是他，回到柳家沟，想捞一笔。报应，这算是报应吧？”
我摇摇头：“乱世，都想活得好一点。”
“刀爷，埋我的时候，那条腿别落下。还有，坟前别忘了插个木牌子，写上真名，死了得用自己的名字，阎王爷那儿才好报道。”
“好，我知道。”
“记住，我叫王生财，王生财。”
“记住了。”
说完这句话，柳文生笑了。笑着笑着，他长出一口气，没动静了。
郎中上前检查了一下，把毯子往上拉一拉，盖住了柳文生的脸。
乔金娘点点头：“柳营长，可惜了。”
我走到她跟前说：“柳营长真名叫王生财，回头埋他的时候，写真名。”
“行，我记住了。”
乔金娘的脸上，并没有悲伤，准确地说，没有什么表情。
她招招手，带我们走出去，直奔后面的大院去了。
前面还有喊叫声，但越往里走越安静，等我们回到大院西厢房的时候，已经听不到前面的声音了。
屋里早就有人准备好了酒菜，乔金娘满脸笑意，似乎完全忘了刚才的场景。
“来来来，大家赶紧坐，今天你们都是大功臣！”
我赶紧摆摆手：“没有那些兄弟们的掩护，我们也干不成这一票。”
“小刀说话就是客气，有掌柜的风范，以后前途无量。”
说着，乔金娘已经拎着一个小酒壶，挨个给我们倒酒。
三镖端起酒一饮而尽，叹了口气：“金娘，刚才死伤了不少人，要好好安抚，免得出事情。”
乔金娘赶紧过去，又把三镖的酒杯倒满，这才开口说：“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
“那好，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许文山没有了炮，就像老虎断了爪牙，谁会怕他呀？接下来，咱们先看热闹，看看老洪该怎么办。”
钱麻子笑着说：“许文山的耳朵刚被打掉，这回两门炮又被摸了，洪瘸子确实没有好日子过了。”
连水月也点点头：“最好的结果，就是许文山知难而退，直接撤兵。”
乔金娘都笑开了花：“对对对，还是要感谢你们啊！”
刚说到这里，外面传来杨文成的声音：“皇后，我都安排好了。”
“进来说吧。”
杨文成推门而入，站在了一边。
乔金娘笑着问：“怎么样？”
“都吃上肉了，饼不太够，还在烙。”
“损失了多少人？”
“折了差不多两百人，回来的还有二三十个伤员。”
乔金娘思索片刻，点头说：“还行，比我预料的要好很多。你去安排吧，该治伤的治伤，该吃肉的吃肉。如果分到最后，还有剩下的肉，就给其他人都分一点儿。还有，今晚寨墙上多派人，防着许文山偷袭。”
杨文成连连点头：“我知道，刚才已经安排了。”
“那行，你去忙吧。”
杨文成冲我们几个抱抱拳，转身离开了。
我摇了摇头：“要不是那队骑兵冲过来，损失还不会这么大。”
乔金娘赶紧举起酒杯：“打仗嘛，有死有伤很正常。我这里折了两百个兄弟，许文山那边只要死五十个人，我们就算赚了。别忘了，你们还给我拉回来两个炮管子。”
大家一听，都点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