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是否勤王救驾,李克用也感觉非常棘手。
兴兵救驾,对他来说,几乎都要变成专业了。
从中和三年算起,打黄巢,打朱玫,打李茂贞。救过的皇帝都有俩:先皇僖宗,官家昭宗。
但是现在怎么办?进兵洛阳?朱全忠可真敢弑君的。
他不是李茂贞。
不去勤王?
李克用笑了起来:“张公公,只要打痛了朱贼,官家的处境,必然改善。”
张承业和李存勖等着大王的高见。
李克用习惯地去找酒杯,没找到。
今天刘曹两夫人一起苦谏,让他按照医官的嘱咐,吃黛蛤散,少饮酒。至少,明政殿别喝酒。
李克用大怒,立刻下令:明政殿为议政的庄严场所,今后不许酒肉进入。
第二道命令:禁止妇人进入明政殿。
刘曹两位夫人赶紧离开了明政殿,但她们心里是欢乐的。
现在喝不了酒,但军中没有两位夫人,军中可以喝酒。
所以,李克用告诉张承业他们。
“孤,明日点兵六万,前往潞州解围。”
张承业喜上眉梢:是的,围魏救赵。如果真的潞州解围,那么朱全忠也不敢那么嚣张了。
官家的处境,必定有所改善。
甚至,只要晋梁战事不断,朱全忠恐怕都不敢擅行篡逆。这样一来,就可以用时间换生命,直到找机会让官家驾临河东。
虽然现在已经没有车驾了。
李存勖摇摇头。
“父王,儿臣倒是觉得,如果声东击西,恐怕更易奏凯。”
李克用有些意外,看看儿子。
“声东击西?”
李存勖压低声音。
“父王,军机大事,儿臣觉得,不妨放出风去,只说要用兵河中收复蒲州。军行半路,却折而东进去潞州。”
李克用看看张承业,张承业摇摇头。
“老奴并不知亚子为何如此谨慎?”
李存勖叹了口气。
“公公莫非忘了,洪洞县的上万梁军了吗?当时事情紧急,也无从查核。但事后想起来,甚是诡异。”
张承业如梦初醒。
“是啊,那么多梁军,为何集中在那里?倒好像是张网捕鱼?”
李存勖点点头。
“父王,孩儿因此推测,说不定,太原已经有了朱贼的卧底。”
李克用想了想,摇摇头。
“先不论是否有朱贼的卧底。只说那潞州的夹寨,真是头痛。孤思量过,除非奇袭,绝无可能打破夹寨。所以,先扬言南下蒲州,倒也使得。”
李克用的独眼看着张承业。
“用兵何处,就不必告知公主了。待孤得胜归来,就会操办公主婚礼。大婚以后,官家与河东乃是姻亲,朱贼如何动手,也该有个思量。”
张承业笑道。“大王果然妙计。今日这一文一武,不论哪一条,都没有违反圣谕所说的,莫要组建勤王联盟。但,又能切切实实给朱贼以警告。哎,大唐有了晋王,真是社稷之福啊。”
听完张承业的歌功颂德,李克用很开心。
“至于反梁联盟,官家既然有口谕禁止,孤,也不能抗旨啊。”
张承业和李存勖都明白,现在的情况真的很微妙。组建联盟勤王,那就是抗旨,不行。但总不能纵容朱贼一直猖獗吧?他真的会弑君的。
只有解救潞州,既能遏制朱全忠的凶焰,又没有违背官家口谕。在目前形势下,李克用的决定,堪称英明。
具体实施上,李存勖提出的围魏救赵也是正确的。梁王得到李克宁飞鸽传书,说晋军要袭取蒲州,立刻命氏叔琮引五万人马西进蒲州,连绛州都守得牢牢实实。
探子报来,李克用的独眼也眯了起来。看来勖儿的判断不错,河东的确有了朱贼的内奸。嗯,要赶紧通知四郎,让他仔细防备。
李克用到死都不知道,朱全忠的河东的卧底,就是四郎李克宁。
虽然虚晃一枪,朱全忠中计。但是攻打潞州夹寨,仍然没有进展。眼看天气转暖,夹寨护城河的冰面也解冻了。无奈的晋王,只好让周德威全权掌握大军,继续围攻夹寨。
李克用决定返回太原。一个,是想给儿子办婚礼。另一个,是他病了。
背部长了痈疽,痛苦异常。
太原守将中,李克宁最早得知王兄要返回太原了。
但是孟氏提出一个要求,让李克宁颇为为难。
孟氏得知了叶娘温与李存勖的私情后,要求把叶娘温嫁给李存勖。
道理很简单:吃完了肉,李存勖你想抹嘴就走?门都没有。
李克宁来到陀贺殿,心中是有个基本估计的。王兄肯定并不知道自己与朱梁方面的瓜葛。否则以这位大哥的脾气,自己早就碎成几块了。
那么,为温儿争取一下婚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李克用听了这婚事后马上反对。
“他们不是姐弟吗?四郎,你也是糊涂了。”
李克宁陪着笑说道:“义姐弟,本身没有血缘的。”
李克用一想,笑了。
“倒也是,河东李家,当然与温儿没有血亲。只是,温儿现在是你的义女,那也还是勖儿的阿姐。不论从哪头说,她都是阿姐的身份,怎能嫁给勖儿?”
李克宁也笑了。
“王兄,臣弟倒是觉得,这可以算是亲上加亲嘛。那公主,脾气有时候不太好,还不如让温儿呢。何况,如今官家日薄西山,娶那公主,也没啥光彩了。”
李克用的脸沉了下来,根本不留情面。
“四郎!咱们的家风,向来就是不轻贫贱,不慕富贵,只讲道义!你忘了吗?”
李克宁一愣:家风?阿耶说过这话吗?我怎么从来没听过?不过他马上明白了。
这又是王兄的独创。
王兄才不会管这词本来是什么意思呢。
只能赔罪,妥协一下。
“那么,让温儿与那公主,共效娥皇女英,王兄以为如何?”
李克用习惯地抓酒杯,抓了个空。只好收回手来,悻悻说道:
“四郎莫要磨嘴皮了。这伦常纲纪,百姓都晓得,何况孤身为晋王?一旦出嫁,那可真是被人笑话死。此事不必再提,勖儿嘛,好好做驸马就是。温儿想念阿弟,可以常来走动嘛。”
李克宁一滞。心想王兄啊,这快要沉的官家的船,你何苦抓那么牢?可是王兄抬出纲常伦纪了,他也实在有些难以说话。
“可是王兄,温儿毕竟该出阁了,臣弟总要给她寻个好婆家吧?”
李克用点点头。
“这么说嘛,还像句话。也罢,四郎你先回府,和你那宝贝女儿商量一回。只说要办喜事!”
李克宁一愣。
“不能说……”
李克用浑身不舒服,忙着摆手。
“好啦好啦,就这么地吧,孤还有事。”
李克用急急忙忙去了陀贺殿,两位夫人好生伺候着他,给他背上搽药。
没想到张承业进来了。
刘曹两夫人倒是也不避讳张承业。太监嘛。
张承业笑着说:“大王召见老奴,是来看夫妻恩爱吗?”
李克用摇摇手,把今天四郎和他商量的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是婚事。
张承业当然不会同意叶娘温嫁过来,还好,大王颇知纲常,一口拒绝了李司徒的要求。现在只是想和自己商量一下,看看嫁给谁比较好。
忽然一个念头出现,张承业想了一想,觉得还有些道理:
“大王,老奴倒是听说,朱全忠的郎君还没娶亲。”
李克用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你说什么?让温儿嫁给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