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知道,你并没有醒来,你所在的依旧是梦境。
冯垣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是又没有明白什么。
眼前的场景快速变换,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此时还活着的人只剩下一个,那个人长着和外卖员相同的脸,但是这个时候的他满脸虚弱,也没有那种神经质的样子。
作为最后一个还活着的人,外卖员此时正靠在墙上完全隐匿在了阴影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过,此时他能够剩下的体力应该也不能支撑他做出什么改变现状的行为,留给他的只有等死一条路。
地面上密密麻麻的手臂上,通讯器正在此起彼伏的亮起屏幕,冯垣能够清晰的看到上面发送失败的求救信息。
一个个看过去,每个人的求救信息似乎都是对着一个账号发过去的。
最后,冯垣的视线放到了唯一还活着的人身上,他手腕处的通讯器正一闪一闪的,显示着有人在给他发送信息。
象征的信息的红点成了阴暗处的唯一光源,可是那个人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他的眼神落在了一片空茫之中。
外面高悬的太阳早已落下,清冷的月光占据了窗户洒进了楼道内。温度正在一点点回落,最后倒退回了一个适宜的温度。
不过温度的变化并没有就此停滞,反而继续向着更低的温度一点点的降落。
就在冯垣以为他也要就这么永远的留在这里的时候,每个还残留在手腕上的通讯器都开始了此起彼伏的闪烁。
密密麻麻的信息接通声充满了这方不算大的空间,让原本死寂的氛围瞬间变得嘈杂了很多。
活着的人这才抬了抬眼,看向了一地的手臂,嘴边勾起一抹意义不明的笑之后扶着身后的墙壁站起身。
他一步一步的走到了窗户的位置,透过有些变形的玻璃看向了外面。
高悬于天空之上的月亮照耀着这方天地,窗户外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远处的天际线直接与天空相接。
相接之处的海浪正一波一波的向着楼房的位置汹涌而来,滔天的巨浪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这栋本来就不算坚固的楼房拍碎。
这样的场景是如此的荒诞,唯一活着的人整个人沐浴在月光中,整个人变得渐渐透明。手腕处的通讯器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脱落在了地面上,
因为地面的碰触,一直在闪烁的消息通知终于被接通。
一个由数据串成的投影出现在原地和正在消失的人重叠,熟悉的声音从通讯器里面传出。
“已经定位到你们的坐标了,你们周围有三种异常,只需要封死所有能够见到光的东西就可以撑到我们到来。”
“请务必坚持住,我们一定会来救你们的。”
可是已经太迟了,这栋楼里最后一个活着的人也已经失去了生命。
人影的形象没能坚持太久的时间就变成了一段乱码消失在了原地,冯垣 又可以看到那个正在月光下渐渐消失的人。
有白色的羽毛从他半透明的身体上一点点生长,然后又一点点的坠落。坠落在地面的羽毛将密密麻麻的手臂覆盖,像是一个舒适的羽绒被。
在月光的影响下,他终于完全的失去的作为人类存在的痕迹。地面上的羽毛裹挟着手臂生硬的插在了站立在那里的人身上,变成了一个被强行拼凑起来的怪物。
这些手臂上的通讯器依旧在锲而不舍的发送着消息,一闪一闪的红光在此刻圣洁的有些诡异的情境下显得十分诡异。
但是冯垣知道,这些红光是此时唯一的正常。
“救命啊!“
“开开门救救我们。“
“我还想活着。“
“呜呜呜呜!“
本不应该发出的声音再次响在了楼道内,声音的源头就是站在窗户下的那个长满了羽毛的怪物。
像是对于人濒死前悲鸣的拙劣模仿,此时的声音显得十分的飘忽,可是这样的声音在大海上响起却又十分的让人信服。
冯垣能看到在窗户的外面,几艘快艇正如同通讯器里面的人说的那样,快速的向着楼体所在海面破水而来。
在外面那些人的认知中,楼内还有这生还的人。
不要过来了,这里已经没有需要拯救的人了。
这不是冯垣的想法,而是被困在楼道内还残存的意识的想法。
这里已经没有人的存在了。
这样的意识和诱惑外面人的求救声互相撕扯,冯垣的意识里忽然爆发出了强烈的疼痛感,像是被压抑了很久之后的最终的爆发。
灵魂都在被撕扯的感觉让冯垣瞬间从这份不到结局的回忆中回到梦境本身。
眼前被触须包裹的怪物正在变成记忆中长满了羽毛的样子,冯垣能够感觉的外面的太阳也正在一点点的异化。
这样下去,这个梦境的难度就不仅仅是迷梦级这么简单了。
在毫无防护的情况下,直面异常和送死无异。
得马上稳定住这个梦境。
冯垣快速的收起了放出去的所有储蓄退回到了濒临破碎的精神世界中。
“怎么回事?“
他听到云劲松有些茫然的问话和鹤学远此时有些不知所措的呼吸声。
“冯哥?“
冯垣此时甚至能够闻到丝丝来自于海水的咸腥味道,热气中附带着潮湿的气息,他分不清此时此刻感受到的东西是因为窥探到的记忆对他的影响,还是说周围确实正在变成这个样子。
“精神稳定剂。“冯垣用最后的力气关上房门,将处在异化中的怪物关在了房门之外。
鹤学远马上理解了冯垣说话的意思,上前拿起冯垣带着通讯器的那只手,十分熟练的找到了精神稳定剂的注射程序。
一股盖过了所有感觉的痛楚从手腕处传来,冯垣从这巨大的痛楚中居然获得了微妙的平静感。随后是传入了四肢百骸的清凉感觉,这样的清凉像是在修复着什么东西,冯垣只觉得当前的一切正在渐渐恢复一开始自己所看到的样子。
“嘀——!”
“梦境状况稳定,深度下降。”
“当前深度二层。”
云劲松与鹤学远的身影随着冯垣的清醒正一点点的透明消失,冯垣能看到两个人脸上有些愕然的神色,随后两个人就彻底的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又过了一会之后,冯垣终于获得了掌控自己身体的力气,精神世界中的触须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咚咚咚。“
礼貌而轻缓的敲门声在身后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年老的声音。
“有人在家吗?我来拿一下我落在这里的手机。“
是个老爷子的声音,几乎是一瞬间冯垣就想起了第一天那个在外面砸门后来又跟着消防员一起消失的老爷子。
打开房门,门外的楼道内一切正常,什么血手印什么时间留下的痕迹通通没有,只有一个穿着汗衫的老爷子,正是第一天看到的那个人。
“什么手机?“冯垣听到自己冷静的询问。
“就是一个翻盖的手机,之前来他们家窜门的时候落下来的,结果谁知道他们家般的这么快。“
翻盖手机,冯垣回头看向了那个在桌子上摆着的手机。
“你怎么能证明手机是你的呢?我刚报完警,不然你等警察来了再说?“
冯垣直接顺嘴编了个瞎话,只不过警察确实会来,毕竟云劲松和鹤学远一定会快点回来确认一下发生了什么。
老爷子的脸上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答应了冯垣的提议,老老实实的站在外面。
“那您老在这等一下,我去拿一下你说的那个手机。”
冯垣大开着房门走回了客厅,拿起那部手机的时候,他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色。阳光明亮却不灼人,空气干燥而清新,这个小区唯一能够和大海产生联系的,只有小区的名字。
并没有让人等多久,云劲松和和学院的身影就急匆匆的从楼下向上跑了过来。
看到门口的老爷子,两个人明显有些怔愣。
“这个老爷子说这个手机是他的,所以这不是让警察叔叔你们来过来见证一下么。”冯垣拿出了那个翻盖手机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老爷子你说这个手机是你的?”鹤学远十分懂事的接过话题,礼貌的询问道。
“对,这就是我的手机。”老爷子一边说着,一边就要伸手去拿。
冯垣轻轻避开老爷子的动作,一副为难的样子开口说道:“不是我不相信你,你总得拿出点证据证明这个手机是你的吧,不然到时候再来一个人说这手机是他的找我要多麻烦啊。”
老爷子收回手,也没有因为冯垣的动作生气。
“也是,正好警察叔叔也在这。”老爷子面不改色的继续说了下去:“这两天应该有人给我打电话,是我的张大哥,他天天都想约我出去钓鱼去。你看看通话记录,应该就有他的电话。”
老爷子的描述客观意义上确实能够证明这个手机是他的,可是那位张大哥这两通电话听下来也不是很像一个正常人。
“这位张大哥是您什么人呐?”鹤学远继续问道。
“是我的忘年交,很多年的朋友了,怎么说,能证明这个电话是我的了吧。”老爷子说着就直接伸手去拿手机。
这回冯垣没有阻挡,任凭老爷子拿走了那部翻盖手机。
巧的是,手机到了老爷子手上一瞬间,电话就又打了过来,依旧是那个叫张大哥的人。
“喂?老张啊?我手机拿回来了,今天天气好,去老地方?好嘞。”
老爷子聊的十分开心的走下楼梯,但是他接通的电话里,只有一阵阵的电流声,并没有人和他交流。
目送老爷子远去之后,冯垣直接拉着两个人进入了房间内。
一进入房间,云劲松就一脸诚恳的开口说:“对不起,之前的行为是我鲁莽了。我这种不顾后果的行为让你遭遇了危险,是我的错。”
冯垣有些惊讶的看着诚恳道歉的人,那种终于遇到了正常人的心情再次从心底涌了起来。
“啊,没事,我自己其实也没有很坚定,不然我其实可以阻止你的。“冯垣对此并没有很介意。
“我的行为就是错的,我欠你一次,“云劲松没有理会冯垣想要直接略过这件事的意思,十分严肃认真的对着冯垣的眼睛说道。
冯垣愣了愣,下意识的回答道:“那也行?”
听到冯垣的回答,云劲松明显松了一口气,安静的坐回沙发上,看着像是不打算继续发表什么见解了。
“我和松哥在给你注射完精神稳定剂之后就直接被传送回了警局内部,赶过来之前我们查了一下这个小区的资料和老李的情况。”
鹤学远也松懈了下来,坐在沙发上和冯垣交流他和云劲松那边的经历。
“这个小区从无论是建成之前还是建成之后,都很平静,发生过的最大的事也不过是谁砸了谁家的车,谁偷了谁家的废品。至于凶杀案,火灾,跳楼这种恶性事件在这个小区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老李则是因为意外去世的,医学上来讲,其实就是过劳死。”
听完鹤学远的叙述,冯垣对于这个梦境的一些猜测又有些一定的基础。
“你们开门的时候,看到的是什么?给我注射精神稳定剂的时候,看到的又是什么?”冯垣问,他要对自己心里的猜测做出最后的确定。
“看到外面的那个外卖员好像是疯了,一直在楼道内不停的冲撞。”鹤学远回忆了一下后,十分肯定的回答。
“我看到了满楼道的血手印和呼救的声音。”云劲松说道。
两个人的回答是不同的,和冯垣本人看到情况也是不同的。
所以这个梦境的稳定与否,某种程度上其实和游梦者本身的精神状态和观测到的东西有很大的关系。
仔细想想,之前每次接收到梦境系统关于梦境深度加深的通报似乎都是自己意识到一些意味不明的情况的时候。而梦境则随着自己的认知在不断的加深层数,以至于最后自己观测到那段记忆时不光自己的精神濒临崩溃,也差点让梦境的深度直接坠入更深的级别。
既然梦境系统一直要求游梦者稳定梦境,就说明这个梦境的上限很有可能是梦境系统本身也不能承受的住的程度,这样的话,如果真的一只加深下去,会不会直接触碰到一定的真实呢?
“我明白了。“冯垣压下心底的想法,对着不明所以的两个人开口:”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继续装聋作哑,安全的撑到梦境结束,一条是主动出击,直接把这个梦境拉炸。“
“你们对哪个路线更有兴趣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