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还没亮,柳晏宸便起了,今日是犯人行刑的日子,他答应弦乐带萧祈年去天牢见荣亲王姬,得赶在赐死之前,将人带去。
抽出被沈弦乐枕在脖子下的胳膊,柳晏宸温柔的轻吻了一下熟睡的人,将被子拉好,随后起床穿衣。
出了门,柳晏宸吩咐女奴,“别去打扰她,备了早膳热着,等她醒了再端来,好好伺候着,如有一丝怠慢,你们也不必留在府里了!”
几个脸上带刺青的女奴身子伏的更低了,“是,奴婢谨记。”
离开府邸,柳晏宸吩咐车夫去荣郡王府接萧祈年,一路上他都在假寐,一连累了好几天,昨晚又运动了大半夜,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
直到萧祈年上车后问了句,“不叫沈姐姐一起吗?”他频频朝着沈府看去。
柳晏宸疲惫的睁开眼睛,“你见你娘,带她去做什么?”
萧祈年咬唇,表情怯懦,“可我阿娘已经把我许配给了姐姐,带姐姐去,又有什么不妥的…”
“你说什么?”柳晏宸一下子就不困了,“王姬把你许配给了沈弦乐?她答应了?”
“姐姐亲口答应的,她说会给我一个家。”萧祈年垂下的眸子里,划过一丝精光。
柳晏宸顿时心中腾升起一股烦躁来,他甚至用挑剔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下萧祈年,心中嘀咕着,弦乐会喜欢这种毛还没长齐的毛头小子?
他记得萧祈年好像才刚及冠吧?
书钰他们也就罢了,大家都是心智成熟的男人,可跟这种小屁孩儿做兄弟,他心里别提多别扭了。
“丞相大人,可不可以喊姐姐一起去?”萧祈年怯懦的问道。
柳晏宸瞥了他一眼,沉着气道,“她不在府中,你自己去,别叫她了。”
“不在府中?”萧祈年愣了愣,“一大早的,姐姐不在府中会去哪啊?”
“她在本相府里,还没睡醒。”柳晏宸面无表情,“你是还没长大,去个天牢还得有大人领着吗?”
萧祈年袖中的手骤然握紧,眼睫垂下,遮掩住了眼中的嫉妒。
姐姐昨夜竟宿在他府里了。
他执着的想带沈弦乐一起去,无非就是想当着姐姐的面,再卖一波惨,让姐姐再对他心软,对他好一些。
没想到……
萧祈年咬紧了后槽牙,姐姐也是他的,他也要找个机会得到姐姐的全部!
天牢里,萧祈年几乎是和大理寺的下属送自尽的工具一起到的,看着那托盘里摆放的白绫,毒酒和匕首,萧祈年神色紧绷,心中五味杂陈。
以前,他憎恨母亲将他生下来受苦,后来才知道,他的父母明明才是相爱的一对,是别人的错,才让他受尽了苦楚,不怪母亲,她其实也尽力了。
如今如此直观的面对母亲将要彻底离他而去,萧祈年的心揪的紧紧的。
柳晏宸朝那个下属使了个眼色,随后二人停在原地,柳晏宸淡淡的道,“你自己进去吧,你只有半炷香的时间。”
萧祈年瞳仁轻颤,脚步麻木的走进天牢最里面的一个门,每走一步,眼里便多了几分泪光,直到泪水溢满眼眶,滑落脸颊都不自知。
他只知道,自己的脚步越来越快,他迫切的想要见到阿娘。
天牢深处的环境并不是很好,每间牢狱只有一扇小窗,空气也着实不好闻。
萧祈年还没走到近前,就听到一道嘶哑的声音在骂骂咧咧,“萧沐霖,你为韩家翻了案又能如何?韩云歌死了也是先女皇的皇夫,不是你的夫,哈哈哈…即便到了地下,你也只是一个通奸淫妻…”
“你杀害自己的王夫和儿子,你会下地狱的!萧沐霖,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
反观被骂的萧沐霖,一脸淡然的坐在角落里,闭目养神,一脸平静。身上的衣服还是那一身带着血迹的绫罗衣裙,未有丝毫的凌乱,看得出来,她没有受过任何刑罚。
“阿娘…”萧祈年叫了一声。
熟悉的声音,终于让萧沐霖平静的脸上有了几许神色,她睁开眼睛,一开始还以为是幻听。
直到萧祈年大步走过去,隔着一层铁槛,他哭着颤声喊道,“阿娘!”
“年年!”萧沐霖激动的站起身来到铁槛跟前,眼中含泪的握住萧祈年的手,目光柔和又贪恋的描绘着他的面容,过了今天,她就再也看不到这张脸了…
“年年,你怎么会来?谁带你来的?”
“我、我去求了姐姐,是姐姐拜托了丞相大人带我来的。”萧祈年紧紧握住她的手,泪如雨下,“娘,你告诉我,我该怎么救你?我怎么才能救你出去…”
“出去?哈哈哈,她今天就要死了,谁也出不去了,哈哈哈……谁都得死…”
萧祈年扭过头去,才发现那牢里关着的是郑家和誉安郡王府上的人。
她们都身穿囚衣,有的神情恍惚,一脸等死的样子,有的满眼憎恨的看着他们母子,而那个一直骂骂咧咧的声音,是临安郡主。
她是誉安郡王姬的嫡女,先女皇亲封的临安郡主,今日也要上断头台了。
“不必管她们。”萧沐霖抬手轻轻摩擦着儿子的脸,泪水滑落脸颊,语气却充满了安慰,“不用救娘,娘罪恶滔天,早就活够了。”
“能去地下见你阿爹,是娘一直以来的心愿,年年只要照顾好自己,娘就可以走的安心了。”
“能在临死前再见你一面,娘知足了,年年别怕,爹娘会一起在天上看着你,我的年年余生都要快乐幸福…”
萧祈年泣不成声,“娘…我不想你死…”
“乖年年,别哭…”
……
母子做着最后的告别,直到时间到了,狱卒来拉人,萧祈年不舍的拽住萧沐霖的手,又被硬生生的拉开,声音凄厉哭喊,“阿娘…”
“走吧,回去吧,别看…”萧沐霖狠下心的离开了铁槛边,阻断了萧祈年的视线。
外面,下属恭敬的看着柳晏宸,低声道,“丞相大人,时辰到了。”
柳晏宸轻轻的点了点头,那人便端着托盘走进了那道门。
“不要…不要!”萧祈年想去拦着,却被柳晏宸一把拽住,硬拉着他走出天牢。
“阿娘!”
萧祈年崩溃的叫喊,世间还有比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亲娘去赴死更残忍的吗?
天牢深处,萧沐霖隐隐还能听到儿子的哭喊,脸上虽流着泪,但却没有丝毫的惧怕和后悔。
她看着托盘上那三样东西,选择了毒酒。
歌儿,我终于可以去见你了…
端起毒酒,她目光决绝的一饮而下……
荣亲王姬去了,当狱卒抬着她的尸身交给萧祈年收尸时,他整个人都是呆怔的,好似丢了魂一般。
“娘亲…”他低低的呢喃着。
天寻也忍不住泪意,眼中泪珠滚落。
“郡王,将王姬安葬了吧…”
“安葬…葬哪啊…”萧祈年双目无神的呢喃着。
天寻道,“王姬生前早已选好了陵墓,是与韩公子葬在一处。”
韩云歌死在冷宫后,先女皇只是吩咐宫人将尸身处理掉,是萧沐霖在乱葬岗找到了韩云歌的尸身,葬在了她修建的陵墓里。
生前不能在一起,死后她们要葬在一起。
萧祈年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跟着天寻去安葬荣亲王姬,而柳晏宸也开始准备将犯人带去刑场行刑,今日,他是监斩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