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望山赶紧抽了几张纸巾,绕过餐桌来到阮倾城身边,手忙脚乱为她擦掉眼泪。
阮倾城越哭越凶。
阮倾城不是个爱哭的女人,她泪点也挺高,但她心里实在是太委屈,太难过了。
这一哭,眼泪就像是决堤的水库,止都止不住。
见状,陈望山急得团团转,他语气讨好地解释:“我真的去看过你。”
陈望山说:“你出狱后,我经常去偷看你的,看你过得好不好,看君修臣欺没欺负你,看沈恒安那小子又在做什么幺蛾子。”
“只是我身份特殊,需要低调,不敢贸然现身。”
他不敢太靠近阮倾城,怕会暴露自己的身份。若是被人知道他就是早该死去的叛国罪人殷谨言,那就麻烦大了。
“有吗?”阮倾城一次都没有发现陈望山。
陈望山用力点头,认真讲道:“真的有。”他说了几个偷偷去探望阮倾城的日子跟场所。
怕阮倾城不信,还特意强调道:“那些地方都有监控,你不信的话,可以去查监控,君修臣能帮你查到。”
他连时间地点,以及阮倾城当时在说什么做什么,都能清楚地说出来。
阮倾城自然不会再怀疑他这话的真假,她又说:“但我对你没有半点印象。”
“你不记得我了,再说,我如今相貌跟以往有了很大的不同。人很难对一个平凡的陌生人产生特殊的印象,你不记得我,才是正常的。”
“好吧,我信你了。”阮倾城抢过陈望山手里的纸巾,胡乱擦了把眼泪。
这一擦,假睫毛粉底液跟眼线膏都糊成一团。
盯着纸巾上的化妆品残留物,阮倾城突然破涕为笑,“行了,我没怪你,你别这么紧张。”
陈望山勉强地笑了笑,问阮倾城:“那...你还走吗?”
能跟阮倾城坐下来好好聊聊家常,这是陈望山幻想了好多年的事。如今心愿达成,他舍不得这么快分别。
“还是要走的。”阮倾城说。
闻言,陈望山肉眼可见地失落起来。
但他也没有强留阮倾城,怕她反感,也不想吓到了阮倾城。“那...那好,我送你下楼,看着你上车。”
说着,陈望山转身取下墙壁挂衣架上的大衣穿上,亲自送阮倾城下楼。
阮倾城走在后面,陈望山在前面。
注意到陈望山后脑勺有好些白发,阮倾城突然意识到,陈望山已经老了。
阿坤见阮倾城在陈望山的陪同下下了楼,他立马迎上前去,低声问道:“阮小姐,是要回去了吗?”
“嗯。”
阿坤赶紧让陈四去备车,他则亦步亦趋陪在阮倾城身边。
陈望山瞥了眼高大威猛的阿坤,主动开口问道:“你叫阿坤是吧?”
阿坤跟这位陈师父打过几次照片,但这还是陈师父头一次找他说话。阿坤有些受宠若惊,他颔首说:“我是阿坤,姓聂,你也可以叫我小聂。”
“阿坤这名字挺好的。”陈望山说:“认识琉璃族的人吗?”
阿坤神色一正。
琉璃族人,他自然是认识的。
琉璃族那些小鬼子做事卑鄙,最喜欢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偷不到就抢。
担心那群垃圾会潜伏到扶云宫来,阿坤他们所有人都将琉璃族那些人的资料背得滚瓜烂熟。
毫不夸张地说,走在街上,随便出现个琉璃族的重要成员,阿坤都能通过身形走姿跟他们那鬼里鬼气的气质将他们揪出来。
但,这些事,不是陈师父应该关心的。
阿坤对陈师父起了警惕心,他摸了摸脑袋,看似虎头虎脑,嘴上却说:“陈师父问这个做什么?是要找琉璃族的人帮忙?还是有什么深仇旧怨?”
阿坤半句信息没透露,还想套取陈望山的动机。
陈望山闻言失笑,对阿坤说:“你们阮小姐身份很特殊,切记不要让任何琉璃族的人接近她身边。凡是出现在她身边的可疑外国人,都直接抓起来再说。”
陈望山不苟言笑地说道:“宁可错转一百,不可放过一个。”
阿坤难掩震惊地看着陈师父。
这一刻,陈师父身上所展现出来的魄力,绝非平民百姓该有。
阿坤悚然意识到这位陈师父,恐怕身份不简单。
“陈师父放心,保护阮小姐是我们的分内事。”阿坤很有分寸,没有打听陈望山的身份。
阮倾城一路沉默地听着陈望山交代阿坤注意事项,没有打扰。
他们的车就停在医馆门外的室外车库。
来到车边,陈四为阮倾城打开后车门。
阮倾城站在车门边,回头对上陈望山那殷切不舍的目光,她无声一笑,告诉陈望山:“殷迟遇的订婚宴,将在四日后举行,殷家给扶云宫送来了请帖。”
陈望山微微眯眸,若有所思地问道:“殷迟遇要订婚了?对象是谁?”
“谢家的千金。”
谢家世代从军,是跺跺脚便能让京都那片地震颤的大家族。
“殷家跟谢家联姻,强强联手,野心不小。”
“我有孕在身,出门在外,君九不太放心,打算带一名知根知底的医生一起前往京都参加殷家订婚宴。”
说完,阮倾城问陈望山:“陈师父,你若没有别的事,可以随我们一起去京都。”
“有你在,我放心。”
陈望山很心动。
去京都,去殷家,就能见到殷婷了。
重逢的机会就在眼前,陈望山心里却起了怯弱之心。“我...”
阮倾城看出来了陈望山的退缩之心。
她在心里无声地叹息了一声,才讲道:“陈师父,你也不年轻了,陪我一起去京都看看吧。”
“这人啊,一睁眼一闭眼,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如今千帆过尽,也该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去京都走走看看,瞧瞧北方的雪景,看看从前的故人,让人不留遗憾才对。”
陈望山耷拉着眉眼。
一时间,殷谨言那短暂却轰轰烈烈的生平经历,从陈望山眼前飞速掠过。
瞧瞧北方的雪景,看看从前的故人...
这听着,多让人心动啊。
“好,我陪你们一起去京都。”下定了决心,陈望山就不再迟疑,他摸了摸头发,问阮倾城:“你看我需要修剪一下头发吗?”
“换个发型,会不会更精神些?”
阮倾城闻言轻笑,“我看可以。”
两人相视一笑,阮倾城这才坐进车里,在陈望山的目送下离开了医馆。
阿坤开车,遇见红灯,回头随意朝后方瞥了眼,瞧见阮小姐双眼通红的样子,心里吃了一惊。
“阮小姐。”阿坤担忧地问道:“你...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阮倾城轻轻吸了吸鼻子,望着车窗外的人行道,正好看到在骑行运动的一家三口。
她摇摇头,说:“我是遇见了最好的事,感到开心。”
人在开心时,也会喜极而泣。
阿坤表示理解,他说:“人逢喜事,哭也是种快乐,前几天陈队陪李秘书去试穿婚纱,回家后,给他师父上了柱香,也偷偷落了泪。”
阿坤咧嘴一笑,叹道:“啥时候,也轮到我哭上这么一回啊。”
“等我闲下来,给你介绍个相亲对象。”阮倾城说:“一定是顶级大美人,知冷知热的那种。”
阿坤嘿嘿一笑,“那我等着。”
*
君修臣深夜才回扶云宫。
阮倾城那会儿已经睡下了,卧室里点燃了一盏安神香薰灯。
他在床边坐了会儿,见阮倾城睡着后嘴角还扬着,就猜到她下午的医馆之行很顺利。
“轻轻。”君修臣低头亲了亲阮倾城的额头,他说:“恭喜你,找到了你的家人。”
君修臣起身准备去洗澡,手指突然被阮倾城勾住。
“醒了?”惊醒了阮倾城,君修臣挺过意不去,他说:“我先去洗个澡,再来陪你睡觉。”
“几点了?”阮倾城问。
君修臣说:“快两点了。”
“先睡吧,明早再洗澡,别一个澡洗了,就睡不着了。”阮倾城主动朝床侧挪了挪位置,给君修臣腾位置。
君修臣坚决摆手,他说:“我今天开了一整天的会议,身上各种气味儿都有,你闻到会不舒服...”
“你等我。”
君修臣谨记阮倾城不能闻香水味,因此,不洗澡都不敢上床。
等他洗完澡出来,阮倾城还没睡。
等君修臣躺下,阮倾城主动挨过来靠着他的肩膀。
君修臣说:“跟我说说你和陈师父见面后,都聊了些什么。”他很累,但他想听阮倾城分享她的喜悦。
阮倾城知道他工作辛苦,不忍心缩短他的睡眠时间,便说:“你需要睡眠,这些等你闲下来我们再聊。工作重要,但身体更重要,你得有个健康的身体,才能陪我跟宝宝白头老头。”
说到白头到老,君修臣可就有干劲了。
他一把握住阮倾城的手,趁机问她:“你愿意跟我白头到老了?”
阮倾城严肃地说道:“我们在谈恋爱啊,正热恋的时候,都不想跟你白头到老的,那我成什么了?”
“捞女?渣女?”
君修臣闷闷地笑了起来,一身疲惫都轻了许多。
“不过,谈恋爱也有分手的时候,你别得意忘形。”阮倾城故作严肃地威胁他。
君修臣仍然在笑。
“好,那我睡了。”君修臣说睡,不到三分钟,阮倾城就听到他呼吸声变得绵长。
他是真的太累了。
翌日,阮倾城睁眼时,君修臣已经上班去了。
那之后几天,君修臣都是早出晚归。
深夜回来的时候,他也会提前去三楼洗好澡,再下楼来陪阮倾城睡觉。
这天早上,阮倾城醒来时,发现旁边床头柜上多了一支永生花玫瑰,阮倾城认出来那是她那日随手送给君修臣的那朵。
盯着那朵永生花,阮倾城沉吟几秒,决定干件大事。
被君修臣追了这么久,也该轮到她给一点回应了。
*
沧州集团总部。
这几日,沧州集团高层领导团都忙成了陀螺,一个个全靠咖啡续命。
中午,迟迟不见君修臣喊话停止会议,生活秘书也不敢敲门提醒诸位老总该吃饭了。
她已经饿了,但老板们还没下班,她也不好翘班。
生活秘书打开抽屉柜,从里面拿出一块巧克力,刚掰了一块打算塞进嘴巴,面前突然出现一个精致的饭盒。
还是附近商区口碑最高的那家中餐厅的外卖盒!
生活秘书愕然抬头,就看到面前站着一个穿白色大衣的大美人。
“你、你是...阮小姐?”
沧州集团员工都知道他们的君总有一位美得倾国倾城的女朋友,姓阮,名倾城。
阮小姐住在扶云宫,人低调得可怕,从不来公司探班查岗。
“你认识我?”阮倾城扫了眼生活秘书胸前的铭牌,笑了笑,才说:“辛苦姜秘书了,饭点到了就该吃饭,别吃这些东西了。”
阮倾城伸手拿走姜秘书手里的巧克力条,将大餐盒递到姜秘书桌面,她说:“这是我从繁星楼订购的午餐套盒,听说味道还不错。”
“我一共预定了五十份,应该够大家分享了,麻烦姜秘书帮我分给大家。”
姜秘书回过神来,惊喜连连地点头,“不辛苦,不辛苦,让阮小姐破费了。”
繁星楼的午餐套盒,只有一种规格,据说售价高达300人民币一份。
他们这些穷上班的,只有在特殊节日才会过去聚餐,还要AA。
平时哪舍得订这种套盒啊!
这可是土豪餐!
姜秘书赶紧帮阮倾城一起将餐盒发放给办公室的员工。
这层楼员工加起来,刚好32人,姜秘书清点了下饭盒数量,说:“还剩18份餐盒,阮小姐,这些餐盒是给君总他们准备的吗?”
“嗯。”
姜秘书露出迟疑表情来,她说:“君总他们还在开会,我...我不敢进去打扰他们。”
阮倾城看出了姜秘书的小心思,她说:“我去,你跟我一起。”
说罢,阮倾城先返回君修臣的办公室,出来时,她手里抱着一大束红玫瑰。
姜秘书目瞪口呆。
叩叩!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正在做汇报的段宝英。
段宝英威仪地挑眉,朝助理秘书看了一眼。
助理秘书下意识看向君修臣。
君修臣摘掉眼镜,对助理秘书颔首:“开门。”
助理秘书小步跑过去开门,暗道: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敢在这个时候打断会议,真是胆儿肥了。
吱嘎!
大门被打开,助理秘书一抬头,就被一大束烈焰玫瑰闪瞎了眼。
当看清玫瑰花背后主人的容貌后,助理秘书深深吸了口气,惊喜地喊道:“阮小姐,您怎么过来了!”
助理秘书曾跟着李韵去过几次扶云宫,认识阮倾城。
看到阮倾城,助理秘书像是看到了可以救他们脱离苦海的活菩萨!
阮小姐来了,他们应该可以吃顿美味的热饭,再浅浅地眯上几分钟了。
会议室内,大伙儿都被助理秘书这声阮小姐给惊到了。
段宝英颇有些意外地朝门外望去,低声说:“哪个阮小姐?难道是倾城?”
可倾城从不来公司。
君修臣坐在位置上没动,也怀疑此阮小姐,非扶云宫内那位阮小姐。
他的阮小姐,清醒无情的可怕,不可能会来探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