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柳文茵第二次进宫,相比第一次,她反而更忐忑。
在宫门口遇到陈景亭的时候,一点意外也没有。
两人并排走着,中间却相隔甚远。
陈景亭偏头看她,见她眉心微蹙,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行为。
想让五公主吃亏,多的是法子。
如果事情没有闹大,皇上不会宣柳文茵进宫,她也不会如此害怕。
“不会有事的。”
柳文茵目不斜视,不做声。
陈景亭气道:“好歹我也救了你,对待救命恩人,你就是这种态度?”
“那您想要什么态度?”
陈景亭张了张嘴,想说让柳文茵对他好点,就像对谢钰一样。
可她要是真的这么做了,那她还是他心目中的柳文茵吗?
气恼自己的纠结,陈景亭沉着脸,也不再主动搭话。
都说强扭的瓜不甜,他就应该扭了再说,管他甜不甜!
带路的太监觉得空气有些凉飕飕的,这两位的关系,好像并没有传言中的水火不容,这不,陈世子就一直想接近柳姑娘,可柳姑娘完全不理他。
中了美人计的人呐,都不知道该不该说他可怜。
谁都没有说话,就这么沉默着来到了御书房。
柳文茵是第一次见皇上,陈景亭也是。
帝王气势巍峨,不怒自威,让人望而生畏,只是一个眼神就让柳文茵忍不住绷紧了身体里的弦。
跪拜行礼,一套流程完毕,柳文茵也没放松下来。
坐在高位上的帝王,看到柳文茵的时候愣怔了一瞬。
难怪外头都在说谢家表姑娘花容月貌,国色天香,这一看确实是绝色佳人,也难怪陈景亭会在她嫁去幽州以后弃暗投明,谢钰也不介意她嫁过人,愿意用军功换一个柳文茵。
英雄难过美人关,柳文茵的确够美!
被帝王注视着,柳文茵掩在宽袖下的手握紧,微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眼神,但那“柔弱”的姿态,很容易让人生出保护欲。
陈景亭上前一步,“皇上宣草民来,不知所为何事?”
他的态度很明显,就是要维护柳文茵。
皇上心说,他都能给柳文茵当爹了,还能把她收进后宫不成?
这固然也可以,但势必会君臣失和,不值当。
而且他已经收到了密信,柳文茵是文泊简的亲女,文家就这么一个孩子,看在他们忠心耿耿的份上,他也不会把柳文茵放在后宫。
美人易得,君臣情义难求,孰重孰轻他心里清楚。
再则,柳文茵和谢钰这桩婚有重要意义,他只要不是昏了头,就不可能做出糊涂事。
视线从柳文茵身上移开,“今日之事朕已有耳闻,也已经罚了小五,从今往后她不再是慕容家的人,只是张家妇,这个处理结果,你们觉得如何?”
陈景亭回,“皇上明察秋毫,您处理的结果,我们没有异议。”
柳文茵相握的手骤然放松,这就是说皇上并没有偏袒五公主,宣她和陈景亭来,也不是为了兴师问罪。
只要不是问罪,她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紧绷着的弦逐渐放松,终于敢抬起头来直视圣颜。
“圣上英明。”
皇上被噎了一下,他要是不处理小五,就不英明了?
睨着柳文茵,要不是幽州的事情被卫将军如实传了回来,他都以为这人还是痴傻的,不然怎会如此坦诚?
“赐座。”
这两个字一出来,柳文茵是彻底放心了,只要接下来谨言慎行,不要惹怒了皇上,今日应该是能平安出宫的。
与柳文茵放松的心情相反,陈景亭有种不好的预感,如果只是为了说这事,皇帝没必要把他和柳文茵一起叫着来。
而他和柳文茵之间,有那道赐婚圣旨。
陈景亭不惧生死,可意识到皇上想把他和柳文茵分开,他心里生出了慌乱。
柳文茵本就不喜他,不愿意与他在一处,如果连赐婚都没了,那他们之间真就什么都没了。
因为太过心慌,以至于呼吸都乱了几拍。
皇上瞧着陈景亭的表情,只道世事难料,如果他父亲不谋反,陈景亭没机会娶柳文茵,就算阴差阳错娶到了柳文茵,没有那个前提,他最多也就是冷着柳文茵。
想到这,皇上在心里啧了一声。
陈景亭当初对柳文茵出手,其实就是在打朝廷的脸,表明他和他父亲是一个立场的,刚生出来的怜悯消失无踪。
留下陈景亭的性命已经是格外开恩,断不可能再把柳文茵许配给他。
要是事事都如他的意,因为陈家的私心而流离失所的百姓,又有谁来让他们如意?
皇上的面色沉了下去,开门见山道:“当初给你们二人赐婚是朕思虑不周,要是将错就错,恐会促成一对怨偶,从今日起你们的婚事便作罢,是朕下旨赐婚,也由朕下旨和离,从今以后,可自行嫁娶。”
预想的一切成了真,陈景亭的脑子是混乱的。
眼尾泛起了一抹红,都说皇上金口玉言,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想要拒旨,可视线里,柳文茵已经跪在了那儿,“谢皇上成全。”
成全……
她就那么想离开他吗?
明明他已经在改变了,除了右手残废,不能再用双手拥抱她,其他男人能做的,他都能做到。
为何就是不给他机会?
陈景亭眼眶红得滴血,咬牙切齿道:“我不同意和离。”
柳文茵一脸惊恐,这人真是疯了不成?
皇上本来就对陈家不满,他能活着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竟然还质疑皇上的决定,他不要命了?
果不其然,皇上的眼神更冷了几分。
“婚姻是结两姓之好,勉强不得,若你实在放不了手,那便凭本事去争取罢,只是今日必须和离,朕要纠正错误。”
陈景亭什么都听不进去,只知道他唯一的妻子也没了。
所有人都想分开他们。
包括柳文茵……也想离开他。
悲伤萦绕着陈景亭,他的表情脆弱又迷茫,像是轻轻一碰就能破碎。
柳文茵别开眼,她自己也是好不容易才脱离的火海,哪还有力气拯救陈景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