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珠能控制表情,却藏不住眼里的怨气、鄙夷和嫉妒。
柳文茵现在已经不是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的“傻子”了,知道云夫人与陈侯答应了云珠,要让她当世子妃,现在还没把人送回去,说明他们还没打消这个念头。
同样的,柳文茵也知道了云珠对陈景亭的心意。
据说她没来幽州的时候,云珠经常往东院送东西,不贵重,但姑娘家的情谊毕显无疑。
是人就有七情六欲,换位思考,若谢钰身边有旁的女子,她肯定也会嫉妒,因此,云珠不给她好脸色,柳文茵也没放在心上。
一来,是不在乎陈景亭。
二来,是云珠还没踩到她的底线。
想到谢钰,柳文茵的心就揪了一下,虽然她与陈景亭有名无实,但他们同住东院,在别人看来,陈景亭还特别宠她,二哥心里估计也不好受。
他应该是很爱她的,爱到忘记吃醋,一心只想带着她脱离火坑,过好日子。
柳文茵从来不怀疑谢钰对她的感情,爱与不爱,她自己能感受到。
转了一下腕上的手镯,今日还是大年三十,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也不知在做什么?
这么一想,柳文茵就更揪心了,只盼着这一切能早日结束,以后岁岁年年,她都与谢钰在一起。
柳文茵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视线落在云珠身后的圆柱上,以至于云珠以为,柳文茵是在看她。
不着痕迹瞪了她一眼,看什么看!
后又扶了扶发髻,生怕自己哪里没弄好,落了下风。
柳文茵回过神来,视线不躲不避,正正地落在云珠身上。
正好丫鬟给她倒了热饮,让她和陈景亭暖暖身子,她便举杯对着云珠遥敬了一下,动作自然,还有种不羁的洒脱感,云珠被气了个仰倒。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故意炫耀,坐在陈景亭身边的人是她!
世子妃也是她!
胸口燃烧着怒意,可陈景亭就坐在柳文茵身边,她只能极力控制着表情,不想让心仪的男人看到她不好的一面。
“表姐,谁又惹你生气了?”陈芳若探过身子,天真地看着云珠,“虽然你没嫂嫂好看,但你脑袋上珠钗多,可比嫂嫂光彩照人多了。”
云珠在心里已经骂了陈芳若几百遍,生怕自己搭理了她,小丫头会说出更戳心窝子的话,便无视了陈芳若,端起热饮,回敬柳文茵。
陈景亭坐在柳文茵的左手边,看着她的眼神里多了丝戏谑,原本只想让她当挡箭牌,现在看来倒是大材小用了,这气人的本事,比他强。
难怪云氏没有轻举妄动,他的世子妃,还真不好拿捏。
想到自己在她面前,也是屡屡落了下风,陈景亭不仅不气恼,还莫名有种骄傲的感觉。
事实证明,他没有看错人。
亲自给柳文茵续上热饮,“你身子弱,幽州又这般冷,多喝点,不要受凉了。”
陈景亭声音温润,面上还挂着浅笑,柳文茵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她真不明白,这人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云夫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指甲不由得陷入手心,看样子她这段时间的努力都白费了,不仅没能挑拨他们的关系,还让陈景亭对柳文茵更满意了。
想到流水般送进东院的重礼,云夫人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难看,若是不能离间他们,她给柳文茵送礼,反倒是为对方长脸了。
不动声色地吐了一口气,既然给脸不要脸,也就没必要对她心慈手软了。
世子妃之位,绝对不能旁落!
此时,陈景亭的视线淡淡地扫了过来,云夫人一怔,有种被看穿的感觉,他的视线只是一扫而过,却有种无声的压迫感。
比之当年的侯爷,气势更甚!
云夫人惊觉,陈景亭不再是那个好拿捏的孩子了,若是惹恼了他,他会不顾一切地反击。
心下一沉,若是掌控不了陈景亭,哪怕云家人当上了世子妃,日后爵位到了陈景亭的手里,他第一个处置的就是云家人。
可不这么做,还有别的办法保住云家往后几代的荣华富贵吗?
“夫人,人都到齐了,开宴吧。”陈侯的声音拉回了云夫人的思绪。
笑盈盈道:“今年府里添了新人,怕文茵吃不惯,年夜饭准备的是京城那边的菜式,待会儿你们都尝尝,看新来的厨娘手艺过不过关。”
“夫人办事周到,辛苦你了。”陈侯看着云夫人的眼眸里,满满的都是爱意。
柳文茵看了,在心里啧啧称奇。
当年云夫人撮合陈侯与原配夫人,足以表明心意,现在还能把陈侯拿捏得死死的,这本事,一般人可学不来。
“文茵,待会儿你可多吃点,若是喜欢就把厨娘领回东院去,日后让她负责你的饮食。”
柳文茵颔首,“那我得好好尝尝,看做得地不地道。”
陈景亭轻笑,还真是个狡猾的。
她若说不地道,那位的算盘不又落空了?
云夫人也想到了这点,只觉得柳文茵就像条滑不溜秋的泥鳅,怎么都拿捏不住。
心里气恼,早知如此,从她来侯府的第一天就该把人解决了。
扯了扯嘴角,笑道:“若不满意,咱们换一个便是。”
对着管事妈妈点头,没一会儿丫鬟们便鱼贯而入,每人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摆着佳肴、点心和酒水。
如云夫人说的那样,都是京城那边的美食,厨娘手艺极高,看着色香味俱全,再加上精致的摆盘,和柳文茵在谢家见过的别无二致。
摆好佳肴,丫鬟过来为他们倒酒。
至于上首的两位,则由陈侯的妾室孟姬伺候他们。
酒香沁入肺腑,云夫人突然就有了主意。
陈景亭不好掌控,若是府里的姬妾能为侯爷生下第二个儿子呢?
到时候孩子肯定记在她的名下,她便能多些筹码,不用再被陈景亭牵着鼻子走。
云夫人兴奋不已,可一扫那一连串的庶女,就像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侯爷,还生得出儿子吗?
瞬间,心冷了半截。
柳文茵以前在谢家过年,不管平时里大家的关系如何,年夜饭是很热闹的。
陈家却不一样,陈侯和云夫人不说话,别的人也就不开口,只有陈芳菲和陈芳若在窃窃私语着什么。
气氛低迷,柳文茵也没想过融入他们,这种时候便选择了置身事外,一点尴尬的感觉都没有。
陈家情况特殊,父慈子孝,和乐融融的场面是不可能出现的,陈景亭率先动筷,给柳文茵夹了一块鱼肉,“年年有余。”
嗖地一下,所有人的视线又移到了柳文茵身上。
云夫人笑着对陈侯说:“您看看景亭,多会疼媳妇啊,要不了多久咱们怕是能抱孙子咯。”
陈景亭是陈侯的独子,哪怕多次被顶撞,大过年的,陈侯也不想拂了他的面子,不然也不可能在家宴上给柳文茵留位置。
冷淡地看了眼下首的二人,若是柳文茵能为陈家传宗接代,留她在景亭身边也无妨,左右一个女人而已,翻不出多大的浪。
附和着云夫人的话,道:“为人妇者,开枝散叶是重任,若能为陈家添丁进口,自是好事一桩,柳氏,你可不能让我们失望啊。”
先不说他们没圆房,生不了孩子,就是柳文茵自己,也不愿意生陈家的孩子。
躲避不得,柳文茵正要举起酒杯说两句场面话搪塞过去,却被陈景亭按住了手。
他看向陈侯,“外面的人都说您与夫人情比金坚,舍不得夫人受生育之苦,所以这么多年也没给我添个嫡亲弟弟,既是人人赞颂的东西,必定有可取之处,怎的您突然改了想法,认为妇人生子是责任,这是对夫人不满?还是你们终于决定,再生个嫡子了?”
陈景亭字字句句都扎在云夫人的心上,是她不愿意生嫡子吗?
面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了。
陈侯宠妻如命,哪里舍得爱妻受这种挖苦。
“孽障!”
随手抓起酒壶,掷向陈景亭。
见状,柳文茵身体一闪,拉开了与陈景亭之间的距离。
陈景亭都要被她气笑了。
真是个没良心的!
早知道就不该替她出头!
千钧一发之际,陈景亭侧了侧身,酒水打湿了他的半边身子。
柳文茵以为陈景亭会躲开,还没从变故里回过神,就被他拉着起身,“看样子家宴没法继续了,那就回吧。”
不管陈侯怎么发脾气,陈景亭也没停下脚步。
看着他们越走越远,陈侯一掌拍碎了碗碟,厅堂里的人跪了一地,云珠等人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侯爷,您别动气,莫要伤了身子。”
“好好的团圆饭就这么毁了,我怎能不气!”
“景亭说得没错,是我无能。”说到了伤心处,云夫人低着头,用帕子擦拭着眼角。
陈侯头疼不已,恨自己只有这么一个亲儿,若是儿子多一点,这小子怎敢与他呛声?
视线又落在陈荣身上,终究是陈荣太弱小了,那逆子才不把他当回事。
沉声道:“转告夫子,一个月后本侯要查验成果,若你能打败两个成年男子,本侯便留下他。”
陈荣应是,心里有担忧,有不自信,但更多的是激动。
不管是什么原因,总归侯爷注意到了他,往后只要他努力,定能有所作为!
垂下的眼睑,眸底有幸灾乐祸一闪而过。
多亏世子爷鲁莽,不然他哪有出头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