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怒无常,做事没有章法,心思难以琢磨,这是柳文茵对陈景亭的第一印象。
男人骑着高头大马,冷漠地睨着她,
他是真的想让她死。
而不是故意捉弄她。
冰天雪地里,身体逐渐失温,冰冷的空气化为刀子钻进身体。
无力感充斥着四肢百骸,有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出。
柳文茵一次又一次地绝望,她的命运从来没掌控在自己手里,不管怎么做,都是徒劳。
看着她泛红的眼尾,晶莹的泪珠,陈景亭蹙眉。
美人计对他又不管用,这人哭什么?
“嗖!”
利箭穿破空气,直逼陈景亭的心口。
哪怕他躲得再快,箭矢还是没入了胸膛,差点就中了要害之处。
陈景亭长这么大,受过的伤不计其数,但这是他第一次被人偷袭成功。
眼眸微睁,里面有懊恼还有棋逢对手的兴奋。
毫不犹豫折断箭尾,另一支利箭紧随而来。
陈景亭很快躲过,但手臂还是留了道血痕。
铁锈味刺激着嗅觉,唤起身体里的战斗欲望,陈景亭的表情不再漠然。
他不知道放箭之人的身份,如果是送亲队伍里的人,那还真是卧虎藏龙。
马蹄声逼近,马背上的人带着一身风雪,疾速赶来。
御寒之物遮挡住他的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充满杀气的眼睛。
似乎忘记了身上的伤,也忘记了雪堆里即将冻晕过去的柳文茵,陈景亭主动打马迎敌。
距离越来越近,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
陈景亭做好了打硬战的准备,对方却突然绕行,直奔他的后方。
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陈景亭眼神错愕。
调转马头,就见马背上的黑衣人半个身子探出,拉起了雪堆里的柳文茵。
带着她,头也不回地离去。
不远处又有马蹄声传来,声势浩大,想来是驿站里的人追来了。
陈景亭握着缰绳的手收紧,难道,那不是朝廷的人?
如果不是,他救柳文茵想做什么?
事情越扑朔迷离,陈景亭就越要探个清楚。
可追兵在后,他又受了重伤,只能放弃亲自去追的想法。
虽然不知道黑衣人的身份,但只要他和柳文茵在一起,找到他们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毕竟,这是幽州。
想带着个大活人离开,这可不是易事。
雪地上的马蹄印去往不同的方向,追来的护卫犯了难。
如果找不到人,他们所有人都难辞其咎,最后他们只能兵分两路,沿着痕迹继续追踪。
再次绝处逢生,柳文茵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厚实的披风替她挡去寒风,周身被温暖的气息包裹,意识也跟着回了笼。
靠着男人的胸膛,努力汲取着他身上的体温,柳文茵看不到他的脸,但能感觉到对方对她没有敌意。
这种时候她也顾不得男女之别了,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
于是,又把身子往披风里缩了缩。
察觉到怀中之人的动作,谢钰一手拉着缰绳,一手快速地解下披风,完全包裹在柳文茵身上。
为了让她更暖和一些,就这么隔着披风,把人紧紧地抱在怀里。
此时此刻,谢钰心里还有后怕,如果他来迟一步,文茵真就出事了。
搂着她的手臂不由得收紧,如果不是担心文茵,他真想当场砍了陈景亭。
谢钰原本打算潜进陈家,找个合适的时机带走柳文茵,现在却是改变了主意。
既然是他先找到的文茵,就不可能再让她去跳陈家那个火坑。
想要离开幽州,就得原路返回。
如此一来,大概会遇上朝廷和陈家的人。
谢钰只能先带柳文茵寻个落脚点,等风声过去,再离开幽州。
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马蹄留下的脚印被遮去,给他们争取了时间。
绕了几次路,找到了一座废弃的房子。
“茵茵别怕,很快就不冷了。”
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传入耳中,柳文茵嗓音都打了个颤,似激动,又似不可置信,“二哥?”
柳文茵病愈的事没人跟他说,以至于谢钰还当她和以前一样健忘。
这会儿柳文茵只是听声音,就能把他认出来,谢钰高兴得心都要飞起来了。
一跃落地,把柳文茵抱下马。
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你还记得我?”
柳文茵生怕披风掉落,会暴露自己衣裳不整的样子。
两只手紧紧抓着披风,一动也不敢动,就这么无措地看着谢钰。
谢钰没想那么多,只是见她的脸冻得发红,心里愧疚不已,“是二哥来迟了,才会害茵茵受苦。”
他的语气和以前一样,里面满满的都是宠溺。
对于心智不成熟的柳文茵来说,这是对方对她好的表现。
可现在她已经恢复正常,被人这么哄着,只觉得不自在。
除了不自在,还有些羞赧。
清了清嗓子,“我已经好了,你别把我当小孩儿哄。”
她的语气、神态平静又自然,和以前大不相同。
谢钰抱着她的手顿了顿,等走进废弃的屋子,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柳文茵话里的意思。
惊喜爬上眼角眉梢,嘴角疯狂地上扬,“什么时候好的,怎么没人跟我说?”
生死关头,被自己信任的人救下,柳文茵现在对谢钰完全没有防备,甚至还很依赖他。
有问必答道:“不久前才好,也不是重要的事,就没给你传信。”
谢钰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他在府里的时间不多,在文茵看来,他大概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以前,他总想着不能和兄长争,哪怕再舍不得,他还是离开了家里。
甚至没有刻意去打听文茵的情况。
现在却不一样了,他不想又一次错过心爱的姑娘。
他就是要柳文茵!
死也不会放手!
认真地说:“以后不要再瞒着我了,不管好事坏事,我都想知道。”
柳文茵胡乱点头。
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你先放我下来。”
谢钰没有勉强她。
只是屋子常年没有住人,又冷又脏,需要打扫一遍,再生一堆火,不然柳文茵熬不过漫长的冬夜。
脱下护膝,让柳文茵脚踩在上面,用有皮毛的一侧细细把她的脚包裹起来,料子捉襟见肘,还是有大片的皮肤露在外面。
看着上面的冻伤,谢钰恨不得捅陈景亭两刀。
文茵从小就没吃过这样的苦,这次来幽州也是被迫的,为难她有何用?
“我没事。”对于柳文茵来说只要命保住,别的都是小事。
谢钰什么也没说,只是给她寻来一块木墩坐着。
再理了理披风下摆,将她整个人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我去生火。”
看着他身上单薄的衣服,柳文茵很愧疚,“我好像又拖累你了。”
“我愿意。”
能被她需要,谢钰只觉得幸福。
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他都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