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芷酒量好的出奇,宫中给妃嫔备的酒,又不是什么烈酒,喝再多,也难让她有一丝醉意。
倒是让她越来越清醒。
阿瑶飘在窗前的那个树枝桠上,看她这样,忍不住问,“你不会因为皇帝去了隔壁歇着,心里难过吧?”
呵~
说的什么屁话……
宣芷都懒得搭理她。
“你怎么了嘛!”,阿瑶飘坐在她对面,“感觉你…心情不是很好!”
“没有…你感觉错了……”
她没有心情不好,只是在默默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许幽是被失了圣心,儿子也讨厌她,但她还是皇后…
许氏也还没有覆灭!
现在许虎山交出了兵权,不管怎么说,萧秦护在短时间内是不会动许幽和许氏。
但…宣芷她…不想等了!
总得想个办法…
宣芷摩挲着酒杯…遥望着凤仪宫的方向,喃喃道,“许幽犯错,最多也就是打入冷宫,可若是许家犯了大错……”
宣芷脑子忽然清明,心中就有了主意。
脑子里正盘算着,夏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身后,一身黑衣,干净利落…
宣芷转头看了一眼,淡淡吩咐,“先把衣服换了,再来回话!”
夏云领命而去。
过了没多会儿,人又回来了…
“喝杯酒暖暖身子!”,宣芷自然的给她倒了一杯。
夏云仰头喝下,道,“娘娘…这酒太绵柔了些,不适合您…”
“这是宫中的酒,不适合也只有这些!”
“哎~也是……”,夏云叹了口气,“竟有些怀念宫外的日子了!”
宣芷笑了,“你不是才出的吗?”
“这不一样…”
夏云摇头…
“别贫了,事情办的怎么样?”,宣芷提醒她。
“奴婢出手,哪有办不妥的!”,夏云笑得开心,拿出一张画像拿给她主子,“灵国公新抬的贵妾,水灵儿的,很得国公爷宠爱。”
宣芷把那画像拿起来仔细端详…越看越满意…
这女子……是有来头的,她们一家原本只是普通人家,但父母亲早亡,是他们的大姐拉扯弟弟妹妹长大。
但大姐终归是没有能力养两个孩子,为了不断后,姐姐只能选择把妹妹送出去,给乡下的小婶娘寄养着。
小婶娘家多年无子,自然养得仔细,
且大姐每年都会去看妹妹,给妹妹带好多好吃好玩的。
大姐在街上做了个小买卖,卖些自己做的豆花,她长得沉鱼落雁,是街上出了名的美人,生意自然不差。
慢慢的,大姐辛辛苦苦攒钱,把聪明弟弟送去了庆州着名的桐山书院。
她还有个愿望,就是再攒够钱,就把乡下的小婶娘一家接到都城里,这样就可以把妹妹接回来,然后把妹妹送进都城最大的绣楼,学一门手艺。
可到底…大姐没能实现她的愿望。
许氏家眷进城那天,许家大公子打马过街,一眼就看上了这个卖豆花的漂亮小娘子。
没过多久,竟亲自上门,说要纳她为妾。
也许在别人眼里,这是泼天富贵,但在那姑娘眼里,宁做穷人妻,不做贵人妾,抵死不应。
许家大公子懂事时,许家已经发达,许老夫人宠他宠得没边,有求必应,在泷西时,就没得不到的东西,不曾受过这种求之不得的委屈。
他是个混的,观察一段时间发现,她是个无根无依的孤女,竟色胆包天,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潜进姑娘家里,把人死死摁在床上凌辱。
姑娘不从,挣扎着狠狠扇了他几巴掌,破口大骂。
许大公子在泷西嚣张惯了,进了都城,没有他父亲镇着、还有皇后姐姐撑腰,做事越发猖狂,看小姑娘如此烈性,竟越发兴奋了些。
仗着自己男人比女人与生俱来的大力气,死死掐住姑娘的脖子,继续自己非人的凌辱。
等他满足抽身时,身下的小姑娘,早已经断了气。
许大公子却丝毫不慌,吩咐手下人,把姑娘脸划烂,趁夜丢入城外的河流。
等人飘到下游的村庄,浮上来被发现时,已经没有人形。因为脸被划烂,人泡浮肿,又不是本地人,根本没人认识她,她成了无人认领的女尸。
在那村庄发现的女尸,谁能想到,她来自遥远的都城里,生前是那一条街上,最好看的姑娘。
她的死,没在都城内掀起一丝波澜,毕竟她只是不见了,谁又会想到她已经死了呢。
大家只想着,她也许出远门了。
十七岁,如花般的年纪,就此消陨~无声无息…
而她的弟弟…现在还在满世界找她姐姐。
那个被寄养在乡下的妹妹,却在某一天,没了踪影,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宣芷是知道的,并想办法给她找了个干净的身份,送进了灵国公府。
许家两个儿子,在都城时间不长,却做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情。
多到这个被她凌辱至死的孤女,因为没人报案,都没进卷宗,灵国公自然也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她对灵国公府恨之入骨,仇恨有些时候是一个人活下去的最大动力,宣芷给她一个化解仇恨的机会。
为了把她送进灵国公府,宣芷可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把她身份洗白,让她以富商嫡女的身份,抬进灵国公府做贵妾。
以后她就是把温柔刀…
宣芷满意的笑了笑,把画像放在烛火上,看着火舌把画像一点点的吞噬干净。
“夏云…父亲和哥哥,是不是要动身去南境了!”
“是的,娘娘,大概后天,这次…好像杜世子也要去。”
嗯?
宣芷有一刻诧异,过了会儿又恢复正常,“他去南边也好,比在这都城里要好些。”
理了理额前的发,道,“许虎山虽交出了兵权,但陛下到现在还没决定谁去接管,世家已然势大,他断不会从世家中选,大概还是从寒门将领里提拔,但许家在寒门子弟里声望高,许虎山二弟还在泷西。
如此的话…就算泷西兵权换了个人,许家的影响力还是不大会变的。”
“那……”,夏云想了想,“那娘娘要不要跟国公爷通气,换一下泷西兵权的归属。”
“不至于………”
宣芷摇头,“只有影响力不变,后面的事情才有的看!”
现在许幽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让她费心的。
至于许家…她要一步一步把他们逼进死胡同,让他们被迫做出选择……
然后……犯下滔天大错!
这么一想,宣芷竟能睡个好觉了…
宣芷喃喃低语,“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高楼塌…不死不休…”
今夜…注定一夜好眠。
第二日一早,因着皇后又闭宫不出,宣芷这个执掌后宫的贵妃,要给初次侍寝的赵婉诺赏赐。
宣芷喜欢赵婉诺,除了宫里按份例赏的,还自己添了好些东西,萧秦护似乎也很喜欢赵婉诺,出手也阔绰得很。
赏赐像流水一样进入流云宫,显得隔壁越发的热闹。
赵婉诺来芷月宫谢恩,满脸含羞带怯,又是另外一番风味。
别说皇帝了,她一个女人,这么看着她也想干点啥。
因着宣芷的父兄要去南境,萧秦护可能看在这件事情的面子上,傍晚他来了芷月宫,陪她一起用膳。
宣芷知道他在这用膳,就要歇在芷月宫。
可她不想。
但她不能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她吩咐夏云,准备些皇帝喜欢吃的菜,做的是周全有礼。
用了晚膳,萧秦护又陪她牵着小松狮到后花园里散步消食。
萧秦护牵着她的手,她牵着狗绳,伺候的宫人在后面看着,都要叹一句真般配。
“贵妃……朕近日是忙了些,没时间来看你,可你怎么也不来看看朕?”,语气似乎带着些许的幽怨。
宣芷哪里会纠结他语气里的那点怨气,柔柔笑着,“臣妾前几日才在后宫开了杀戒,怕陛下不喜,所以不敢去陛下面前晃悠。且陛下不是新得了美人吗?赵嫔可是个有意思的姑娘,陛下可要多过去走动走动,可别寒了美人心。”
“瞧你这话说的,怎么带着股酸味儿?”
啊…
什么?
他哪里听出来的?
宣芷内心震惊…但面上不显,“陛下可真会开玩笑。”
“朕没碰她…”,萧秦护忽然凑近她耳边,低声说着,“朕想着你芷月宫就在旁边就没了兴趣。”
什么??
哈……
这是在她面前演什么贞洁烈男吗?
可别………
宣芷只觉得后背发凉,毛骨悚然…
转身,直直的盯着他,问,“陛下……可是赵嫔哪里做的不对?您说出来,赵嫔妹妹还小,很多东西不懂我,臣妾可以教她。”
萧秦护听得满脸黑线,“她很好…”
很好为什么不碰人家?
宣芷就奇了怪了…
你要是不想碰,何必把人纳进后宫,守个活寡。
“还是陛下哪里不舒服?”,宣芷眨巴眨巴眼睛,“要不臣妾唤太医过来看看。”
她如此无状,萧秦护也不生气,一只手扣住她的后颈,一只手摩挲着她的脸,凑到她耳边,滚烫的气息喷出,“贵妃…不必担心…朕好得很,就算不好,你在旁边也好了!”
他说着,就吻住了她的耳垂…
他惯会这样突然偷袭……
宣芷娇呼出声,后面伺候的宫人退得远远的,低头敛眉…
这次的吻,不同于以往的温柔,过于热烈且霸道,扣着腰肢的手越来越紧,似要把她蹂进骨血里,宣芷被她吻得意乱情迷,呼吸紊乱,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萧秦护眼里满是欲色,把她横抱起,直冲寝宫。
狗绳早已经掉到不知何处,看她被抱走,小松狮追在后边“汪汪~”大叫,骇得夏云赶紧把她捉住死死捏住它的嘴巴,恨不能立马起锅把它炖了。
萧秦护今夜似乎要证明自己好得很,比以往更荒唐无度…
事毕…宣芷趴在他胸口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香汗黏腻,萧秦护给她擦身子,听她迷迷糊糊骂了一句,“臭男人…”
他笑出来了声,“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没有回应…
因为宣芷真睡着了!
第二日到了萧秦护上早朝的时候,宣芷还是挣扎着起来给他更衣,然后把昨晚没说完的话说了,“陛下…臣妾能得陛下恩宠是臣妾的福分,但陛下也该清楚,后宫独宠,是怨气产生的根本原因。所以陛下该雨露均沾。
臣妾因着皇后的原因,已经被朝臣骂了许久…可不想一直他们那样骂下去。”
萧秦护今日心情不错,捧起她的脸在她粉嫩的唇上轻轻一点,让她停住话头。
但感觉不够…又深深的吻住她。
宣芷推他,“陛下…不可色令智昏…早朝要迟了…”
“迟了便迟了…”
萧秦护环住她腰身,扣住她后颈,不要让逃离,两人吻得难舍难分,呼吸滚烫,他额头抵着宣芷发间,嗓音暗哑,“阿芷……朕真的想当个沉迷美色昏君……”
“陛下…莫开玩笑!”,宣芷把他推出去,“记住…要雨露均沾,臣妾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萧秦护没说话,任由她推出去。
边走边说,“你再睡会儿,等下了早朝,朕陪你用膳,然后带你去城楼,送你父兄…”
宣芷停住动作,“陛下可是认真的?”
“君无戏言!”
宣芷立马笑开了话,踮起脚,主动亲了亲他的脸,娇声道,“陛下真好!”
做了好事就得给奖励,这是宣芷的处事原则。
萧秦护今日心情不错,朝臣都能感觉得到,趁他心情好,兵部尚书再次提了泷西的兵权,谁来接管这个问题。
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都有自己的考量…
萧秦护没心情听,说道,“泷西兵权朕自有考量,还是说说南境的问题吧…南国蠢蠢欲动,今日庆国公和世子就要动身去南境,各部可有准备好?”
然后又是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说着。
萧秦护下了早朝,来芷月宫用膳,但了时辰,就带着宣芷去了城楼。
宣政南和宣荀川,还有杜珲看到城楼上的人儿,有一瞬间的震惊,随后又朝她笑了笑,宣政南大声道,“陛下…贵妃娘娘,老臣一定守好南境!请陛下和娘娘放心!”
宣芷听得眼睛酸涩,转头把脸埋进萧秦护怀里。
杜珲看她动作,心口一缩,眸子里满是悲伤。
他希望她在后宫过得好,可看她过得好,又想着为什么最后给她幸福的不是他。
眼下,宣芷只顾着悲伤,倒是没注意到杜珲。
她父兄这次轻装简行,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南境,所以带的人不多,只带了两百亲兵。
一大堆人马,扬长而去。
每任宣家家主均为武将,世代镇守南境,手里握着绝对的兵权。
外人看到的是宣家的滔天权势,可宣芷却知道武将后宅的女人,每次送自己的丈夫、儿子出征,都是痛苦的。
沙场刀枪无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回不来了。
宣芷是家里最小的,她出生时,母亲已经习惯了送丈夫出征,所以没见过母亲流泪。
可大嫂第一次送大哥出征时,再屋里哭了整整一天。
她那时才懂,那种对生死的不确定,时时刻刻都在凌迟着他们。
宣芷知道父兄这次去南境要很久才能回来,也知道他们这次会无恙,但心里还是不舒服。
她看着父兄带着队伍走远,不忍再看,“陛下……咱们回去吧…”
宣芷父兄镇守南境,为了安抚宣家,萧秦护更是有理由每天都往宣芷这里跑。
来后宫基本就宿在芷月宫。
萧秦护虽也不是完全不知节制,偶尔哪一天也只是抱着她单纯睡觉聊天,但每天都来宣芷还是应付不过来。
宣芷不是承不起这份后宫独宠,她是真觉得没必要,但她也不敢劝,因为她劝一次,萧秦护就发了疯似的折腾她。
他用行动告诉宣芷,这些话,说不得。
好在萧秦护虽嘴上天天念着想当昏君,但他做事却极有有分寸,每月还是会有几天宿在别的宫里,赵婉诺的宫里,平常也会去坐坐,一起下下棋。
现在宫里这些女人,都不是什么喜欢争宠的性子,皇帝做到这般,也够了,甚至来不来都无所谓。
那两位贵人,几个月都可能见不到皇帝,但日子还是过的好好的。
毕竟宣芷掌管后宫,做事公道,从不会克扣份例,日子过得舒心,也严禁底下的人拜高踩低,违者严惩。
宣芷手段凌厉,自她掌了后宫,宫里倒是一派和谐。
萧秦护对她很满意…
是他想要的后宫。
后来直接把六宫印,送到了宣芷手里。
后宫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
似乎忘记了真正的皇后——许幽,已经好几个月没出凤仪宫了。
阿瑶说她现在每日抄写佛经…
可错事都做下了,哪是抄点佛经,就能过去的。
腊月年底…在宫里红梅盛开的时候,灵国公给皇帝递了个折子,说国公夫人病重,怕时日不多,病中一直念着许幽,想要见女儿最后一面。
皇帝没有立马回复可不可以,国公府也不敢催。
许幽听闻母亲病重,许幽悲痛不已,立马褪下青衫,换上久违的宫装,去求见萧秦护。
但萧秦护没见她…
许幽看他如此狠心,心一横,豁了出去,直挺挺跪在御书房门口,头磕的“砰砰”响,听得里面议事的大臣面面相觑,听得萧秦护脸色黑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