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一点也不在乎你的命啊?”唐衣心里这么想着,嘴里便直接说出来了。
江夙神色有片刻的不自然,但是下一秒钟他的神色又恢复正常了:“你说笑了,生命多么宝贵,谁会不在乎?”
他明明说着在乎生命的话,可是听在唐衣的耳中,却依旧觉得他对自己的生命完全不在乎。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你很努力的想要救一个人,那个人无论是行为还是言语上都很配合你,但是他的心里对自己的生命是不在乎的。
唐衣突然觉得委屈,她将已经冷却的燕窝粥放在江夙的手中:“如果你想好好活下去,现下就只吃一碗粥;如果你无所谓活多久,那你便敞开了肚皮吃。”
翠荣只听到江夙的话,却没有感受到唐衣的感受,她以为江夙热到了唐衣,便走到唐衣旁边去劝说:“世子妃,世子这会子才刚刚醒来,身体还未大好,倘若他将您辛辛苦苦熬的粥给打翻了可如何是好,您也该喂给他吃才对。”
“倘若他珍惜我熬制的燕窝粥,他该仔细些别打翻了才对。”唐衣丢下这句话后再不看江夙一眼,转身直接走了。
翠荣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实在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怎么就生气了?
她走到江夙身边劝:“世子,这燕窝粥里面加了好一些对您身体有益处的药材,世子妃怕您吃了觉得味不好,还特地加了冰糖,就说那燕窝也是世子妃一点点仔细择出来的,您就看在世子妃的一番心意上,将这一碗燕窝粥吃了吧。”
若不是饿的前胸贴后腹,江夙只怕还要睡觉。
他本就没有生唐衣的气,他捧着碗没吃,是因为他在想好好的唐衣为什么生气。
此时听到翠荣这么说,他愈发觉得眼前这一碗稀饭好吃,三两下便将一碗稀饭吃了个干干净净。
“再来一碗。”江夙觉得自己的肚子空荡荡的,可以一口气塞下去一头驴,这小小的一碗稀饭自然是不够的。
翠荣接过碗筷却并不动,她小声的提醒江夙:“世子,您还是别吃了吧;您忘记世子妃出去的时候说的话了;你一整天不曾进食,若是这会子进食太多,怕是对您的身体不好。”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江夙脑海中突然一道闪电,他也终于明白自己哪里惹到了唐衣,原来是他对自己这条命不在乎的态度的惹恼了唐衣。
江夙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有人打从心里关心他的命,这种感觉他从前从未体会过,一时之间心情倒是复杂了许多。
他让翠荣去禀告皇上自己已经醒来了,他自己则是穿好鞋袜出去了。
皇上的宫殿分为两部分,前面是文武百官每日上朝的地方,百官下了朝议事的地方,还有皇上和百官议事的上书房。
而在宫殿的后部分便是皇上休息的地方。
江夙对这里很熟悉,可他在寝殿后面转了一圈没看到唐衣,便只能朝着前面来了。
朝堂的地势很高,几乎和皇宫城墙一般高,百官们上朝需要走上一段长长的台阶,上了台阶两边是回廊,偶尔会有人在在这里聊天。
只是这里第地势虽然高,所能看到的风景实在有限,除了乾清宫前面巨大的广场便是稍远一点宫墙了。
寻常人若是想看风景是不会来这里的,一则这个地方是皇上的宫殿,二则在这里并不能看到气势恢宏的宫墙,入目的景色更是千篇一律。
然而唐衣此刻便是在这个地方,她站在回廊的一角,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远处,一动不动如同雕塑一般。
其实夜色中江夙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并不能看清楚这人的脸,但是他就是肯定眼前这个人是唐衣。
从前江夙从不曾细细打量唐衣,如今看来其实她真的很瘦,哪怕是广袖宽袍却依旧不能掩盖的瘦弱。
江夙想起到离影之前送来的治疗,唐衣母亲在生唐衣的时候难产,虽然母女两人勉强活下来了,但是母女两人身体不好,看病吃药更是常有的事情。
后来唐衣的母亲有一次随皇驾狩猎,那一次有刺客来袭,她为了保护先皇后,身中数箭重伤不治,人还未回京便已经不行了。
因此,唐衣的母亲受封一品诰命夫人,谥号安和,死后入皇陵;这样的殊荣,甚至就连现在的裕王妃都不曾有过。
如今想想真的是讽刺,唐衣的母亲是为了救先皇后而死的,唐家更是百年忠烈之家,这些年唐家死在战场的男人比京城的其他武将家多的多。
可是就是这样的家族被污蔑通敌卖国,证据只是几封书信,满朝文武作保最后也只是留下了唐家上下的一干人等的性命。
若是他没能早日醒来,安排了人手暗中保护唐家,只怕如今唐家一家老小早已经深埋于土壤之中了。
从前江夙心中对唐衣多有瞧不起,但如今想想他自诩心胸开阔,却始终对唐衣存有偏见。
唐齐还是镇国公的时候,唐衣受万千宠爱,江离觊觎唐衣的美貌看上了唐衣的背景,费尽心机的让唐衣的对他许下非君不嫁的誓言。
可是唐家一夕之间落败,唐齐重病却连请大夫的钱都没有,这个时候江离是如何做的?身为唐家的未来姻亲的江家是如何做的?
他们没有主动伸出援手,在唐衣走投无路求助的时候他们退婚不成,想出逼妻为妾的主意,以此来逼迫唐衣。
这个时候江离依旧是什么都没做。
唐衣妥协了,愿意为妾;可哪怕她做到了这个份上又如何,江家并没有停止侮辱唐衣,她们直接将唐衣塞给了将死之人江夙。
换做是任何人,自己的未婚夫变成了自己的侄儿,谁能忍受?
唐衣也是如此,是以她撞墙了,那一刻想必他是绝望的,是决绝的,是愤怒的,是带着的恨意的。
江夙至今还记得在半梦半醒之间他听到唐衣撕心裂肺的嘶吼声,那声音里面的悲壮绝望就像是一只巨大的手硬生生的将江夙弄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