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外,大风呼啸,电闪雷鸣。
车停在了寒风酒馆的正门前。他抬手敲了两下车壁:“风太大,怕惊了马,在这歇歇脚,等雷声过了再走。”
车里四目相对,君歌歪头挑眉,一副“打死都不会相信”的样子,轻笑一声:“苏大人为了拉拢御史台,美男计不好使,所以换了路子?”
她撇了下嘴:“每年情爱翻水的案子那么多,谈感情可能更不太行。”
苏辰笑了,他撩开车帘先跳了下去,回身向着君歌伸出手,温柔地说:“下来,今天我请了。”
几番反常的举动,让君歌无比警惕。
她没搭理苏辰的手,瞄了他好几眼,瞧着确实有些骇人的天色,不太情愿地往寒风酒楼里进。
掌柜的瞧见是熟客,笑成了一朵花。
“店里最好的清酒。”苏辰淡言,自行往二楼的雅室走去。
自从寒风酒馆出了刑部捕头一案后,这本就是京城第一字号的酒楼,多了不少八卦的酒客。
大堂里热闹非凡,时不时能听见有人高谈阔论。
“那程捕头和汪捕头,飞檐走壁,刀剑如光,唰唰唰就这么挥了几下,吓得我匍匐在地,赶忙往门口爬。”
这说的是当时在寒风酒楼,因为走魂散的作用,神智恍惚的程文清和汪明。
君歌的脚步慢了几分,望向那一桌酒客。
“都是因为国色误人啊!这兄弟反目,谁能想到竟然只是因为一个女人。”
她站在那,想起当时办案的场面,瞧着已经翻新过的寒风酒馆,那一幕幕仿佛就在昨天。
也正是那一案,才让君歌明白了苏辰为什么要制造假案,又到底是在做什么。
“君歌。”苏辰扯过她的手,将她往自己的身后拉了一把,“人多眼杂。”
君歌一愣,低下头看着身上未换的太监服,赶忙低着头往楼上走去。
屋檐下,占风铎叮当作响,声声阵阵。
屋门关上的那一瞬,君歌背靠在窗边,瞧着川流不息的河道,单刀直入地问:“你一向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苏辰坐在桌旁,云淡风轻:“想请你而已。”
他这副不以为意的样子,让君歌鼻腔里长出一口气,走到他对面坐下后,扯了常喝的汾小酒,满了一整杯。
“我方才说是为了你,绝无半分虚言。”苏辰没动,“你知道沈杭是什么人么?”他顿了顿,“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是青龙卫里四位阁领。”
君歌蹙眉,等着他下句话。
“沈杭手里的机关伞,又称朱雀伞。”苏辰捏着袖口,抬手将君歌刚刚倒满的酒盏,两指轻捏,放在嘴边抿了一口,“他自己有足够的能力解决掉所有的刺客,再加太子暗中相助,并不需要太担心。”
他顿了顿:“相比他和他的家人,更值得我关注的,是他崩塌的自我认同。”
话很缜密,除了君歌听不懂。
仿佛是察觉到她的白眼,苏辰说得更透彻了一些:“他以为他背叛了我,所以……这段时间无法面对我。从来不喝酒的他,一连两日都是被寒风酒馆的掌柜送回的苏府。天亮了,就消失不见,深夜里,再被送回来。循环往复。”
君歌干笑一声:“也不一定是无法面对你。”
想起太子周启在暗道里说的那些话,她抿嘴:“太子为了保护沈杭妻儿,将他们暗中带进了东宫。说怕打草惊蛇,连你也没有告知。”
苏辰一滞。
“出卖了自己效忠的主子,不仅没能救出妻儿,现在连妻儿身在何处都不知道了。”君歌看着苏辰手边的酒盏,干脆托着酒壶,对瓶子喝了一口。
她抹了一把嘴角:“苏辰,我不管你是什么动机,但是你今天惹麻烦了就是惹麻烦,昨日企图把我一脚踹出六扇门,这也是事实。你若是真的想在日后让我帮你给那么多冤臣翻案,你是不是也应该尝试着,对我稍微坦诚相待一点点?”
“你接下来要做什么,你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你告诉我啊!”君歌不悦,“你一声不吭,一个人背负着如山的重压……”
她顿了顿:“我就问你,如果今日我和韩仁没有假扮太监混进宫,如果锦华在上殿的路上被人杀死,你怎么办?你能全身而退,从甘露殿里毫发无损地出来么?”
不能。
这个答案,苏辰比谁都清楚。
如果锦华死在殿上,让袁风一事死无对证。那么换来的一定是变本加厉,防不胜防的暗杀。
他也好,他身边的人也好,阉党一个都不会放过。
“你明知如此,竟然还一意孤行。”君歌不忿,白了他一眼。
因为没有时间了。
苏辰不语,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大雨滂沱,洗刷着整个紫薇宫。
那淅淅沥沥的声响,敲得周熏心烦。
他站在屋檐下,望着烟雨迷蒙一片的院落,转身同大理寺卿白曲说道:“你今日也瞧见了,苏辰这下是摆明了要和阉党一战了。”他沉默片刻,“你认为我应该如何选择是好?”
白曲捏着茶盖,拨弄着茶盏里的浮沫:“彭应松不动,二皇子殿下就不动。”
周熏蹙眉:“那个搅屎棍,你管他干什么。”
“殿下年轻。”白曲润了一口嗓子,“掌管御史台十几年,彭应松虽然无功,却也无错,甚至独善其身,中立至今。殿下以为是偶然还是必然?”
大雨敲击青石板的声音,一下一下落在周熏的耳朵里。
他面色阴沉,细细思量着白曲的话:“往昔交情少,还真没注意到他这个老狐狸。”
“殿下只需要坐山观虎斗,等着苏辰和阉党斗得两败俱伤,再利用君维安的案子,将君歌拉拢过来,便可以撬开御史台的门。”白曲说,“就算彭应松再厉害,也不能对自己托孤友人的女儿,坐视不管。您拿捏了君歌,便是拿捏了苏辰,也就等于拿捏了整个三法司。”
他眯眼,望着二皇子那件白衣后若隐若现的祥云图,沉声道:“您手里不是还有杀手锏?”
周熏回眸:“杀手锏?”
白曲冷笑点头:“苏辰绝对不会告诉君歌,在君维安死的时候,他在做什么。”
周熏一愣,眨眼恍然大悟。
他捏着扇柄,点着白曲称赞道:“好手段!妙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