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静得可怕。
星辰如大海的浪花,月色如清幽的薄雾。
东山镇夜的寂寥,与白日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如现在的苏辰与君歌,一个满面月色,清冷高贵,另一个半身阴影半身光,于黑暗中注视着苏辰那张满是清幽的面颊。
君歌不明白,不明白什么叫做为了谁。
“你的目的,难道不应该是为了皇家,为了天下?”她不解,“明明有卸掉袁风的机会,你为什么不用?”
她摇头:“我认识的苏辰,不是那个唯唯诺诺,束手束脚的人。是个会利用身边一切,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
利用一切,誓不罢休。
这话从君歌的口中说出来,苏辰只觉得心口一紧,越发的烦闷。
他抿嘴,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却被君歌打断。
“如果利用我,可以让天下早一天见到光,那请你尽可能的利用我。”她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一丝犹豫,刚正不阿的,让苏辰恨不得堵上她的嘴巴。
“利用?”他手攥的很紧,死死盯着君歌。
那股无力感,虚脱感,混着不爽、憋屈、一股脑的堵在苏辰的嗓子口。
他一连深吸好几口气,才极力平静的开口:“你想过御史台么?”他轻笑,“你知道为什么彭应松要独善其身么?”
君歌点头:“我知道。”
御史台的地位虽然很高,但在大晋,也仅仅只是有参谋之权,无决策之力。
“大多数人都以为御史台就只是走个过场,监督一下案子办理,或者在几个衙门吵架的时候,当个和事佬。”她看着苏辰,“但我师父说过,有些事情,只有御史台能够办得到。”
她说:“该怎么选择,我很清楚。”
君歌低头,将腰间的御史金令解了下来:“苏辰,御史台只忠诚于圣上。”她一字一顿,“铲除阉党,我们因为没有决策的实权,无法亲自冲在第一线。”
“但你可以。”她伸手,将御史金令递给他,“你可以用奇怪的方法,以御史台的名义,介入这个案子。”
瞧着君歌手里的御史金令,苏辰明白了她的意思。
“反正你都想到如何做个假案脱身了……”君歌歪了下头,“那多一条‘趁巡按御史休息,偷走御史金令,强行拘捕被告’的罪名,也无妨啊。”
苏辰愣住了,他一时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招数他想过,只是因为会牵扯到君歌,所以被自己否定了。
同样的法子被当事人自己说出口,还真是五味杂陈。
“拿着。”君歌道,“至于这之后,我‘为了追回御史金令,在某个地方与你们的人大打出手,却正好将关键证据打了出来’,也完全有可能。”
皓月当空,一只黑猫从苏辰身后追着一只老鼠,疯狂奔跑。
苏辰是真的惊了。
“彭应松有没有说过,你的思路异于常人?”他边说,便将她手里的御史金令拿了过去。
“和常人一样,那叫泯然众人。”君歌笑起,“管他一样不一样,管用就行。”
说完,她抬手戳了一下苏辰的心口:“事成之后,你得请我喝酒。”
苏辰冷哼一声,将御史金令踹进了怀里,睨着她笑嘻嘻的样子,长出一口气:“苏府书房里,有两坛御赐的酒。”
君歌愣了一下,试探性的问:“给我了?”
他点头:“给你了。”
不等君歌道谢,苏辰补了一句:“但有要求。”他说,“你只能在苏府里喝,带不走,也别想与人同饮。”
闻言,君歌不悦:“小气。”
她上前两步,与他同行:“算起来,我可是救了你好几次的命,今天还出谋划策,解决了件大事,就要你两坛子酒,你这么扭扭捏捏。”
苏辰轻笑:“我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
他话音仍旧如往昔一般没有波澜,但却柔软许多。
只是君歌等了半晌,也没听到他后半句话。
“然后呢?”君歌嫌弃的瞧着他掂量那御史金令的样子,“不是忘恩负义……那我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借给你了,你只还给我两坛子酒就算了,还条条框框一大堆。”
听到这,苏辰深以为然的点了下头,沉言:“自古有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他收住脚步,侧过身,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抹以为不明的笑意,探身前倾:“既是救命之恩,大抵唯有以身相许,才能两清。”
街角尽头,君歌眨了眨眼:“大可不必。”她摆手道,“虽然如苏大人这样五官端正,帅气逼人,白天冷冰冰,晚上也冷冰冰的公子哥,可以称得上京城万千少女的梦。”
她不以为意,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但,我,君歌北境人,不吃这一套。”
苏辰眼角直崩,捏着御史金令的手紧了。
他努力挤出来一个笑意:“敢问君大人吃哪一套。”
君歌想了想,坦然道:“虽然二皇子阴狠了点,但起码面上瞧着文质彬彬,也有脑子,能算半个暖男。”
她话音刚落,就觉面前阴风阵阵,遂又补了一句:“相比之下,苏大人就只剩下阴了。”
苏辰抿嘴,点了好几下的头,手里攥着御史金令,难得和煦的笑起:“那真是太糟了。”他说,“赐婚的圣旨我都已经要出来了,该怎么办呢?”
君歌愣了:“赐婚圣旨?谁的?”
她脑海中闪过一丝不妙的念头。
苏辰仍旧笑着,抬手指着君歌:“你……”又指了下他自己,“和我。”
仿佛有一声脆响,君歌脑海里有一根叫理智的线,断了。
那一瞬,屋檐上的沈杭和更杨,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
“龟龟……”沈杭抬手摸了一下脑袋,压低声音感慨,“感觉今晚要出大事啊……”
确实是大事,陈海在东山镇干了十几年县令了,头一回遇上这样的境况。
太阳出来的时候,镇上一座小院里,哀嚎阵阵。
他带着一众衙役赶过去,瞧见的却是君歌手持一把比他都高的长枪,与苏辰面对面对峙着。
中间还夹着二皇子周熏。
君歌往左,苏辰往右,以周熏为盾牌,在地上踩出了印子。
“有劳殿下别动分毫。”苏辰道,“殿下要是动了,商路的事情就自己想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