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杰的心思,瞒得住往昔同僚,却瞒不住那善于洞察人心的苏辰。
而于宜将一个大家闺秀演绎的再好,深藏在眼眸里的冰冷与恨意,也无法躲过苏辰敏锐的目光。
这个男人天生带着一股俾睨众生一般的犀利与敏锐。
老天赏给苏辰的天赋,令在权谋与操弄人心上,几乎如鱼得水。
对应的,送给他的黑暗与绝望,也远比常人能够想象的多。
左杰诧异的抬着头,看着苏辰的背影,格外惊讶。
他不敢将于宜的身份公之于众,隐藏如此之久都没有向青龙卫透出一点点风声。
就是因为,苏辰是纯粹的现实主义者是,他洞悉人性的黑暗,在他的大业面前,没有什么是不可摧毁的。
一切不稳定的因素,都应该被扼杀在萌芽里。
这样的,习惯了稳扎稳打,绝不允许一丝失败可能,将运筹帷幄刻在骨子里的男人,居然说要给于宜一次机会。
瞧着他怔愣的模样,站在一旁的沈杭长长的出了口气。
他扯一把衣摆,往左杰身旁一蹲,手指蹭一把鼻子头:“你别看他绷着个脸。”他神神秘秘的往左杰那凑了凑,“那越是英雄人物,越是难过美人关。”
沈杭拍了左杰肩头一把:“日后若是有机会,你可真得谢谢那天上掉下来,把他砸蒙了的君大御史。”
他咧嘴一笑:“把石头都变成人了,简直是当世奇迹。”
另一边,君歌打从刑部出来之后,脑海中就一直盘桓着金十三的话。
那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犹如当头一棒,敲的她脑袋嗡嗡作响。
是啊,她怎么就没注意到呢!
明明是这么大的破绽,却一点都没有发现!
如果金十三都能看穿她的目的,那么苏辰呢?那么紫薇宫里、甘露殿上呢?
君歌隐隐担忧,突然觉得这盘棋有些看不懂了。
她甚至不好说,到底是谁顺了水,又是谁推了舟。
大晋的六扇门门主,朝堂上油盐不进的、“茅坑里的石头”。
君歌渐渐的感受到了他的深不可测。
陈家一案,他为了保住陈家无辜的其他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大胆动手,毫不掩盖的做了一个假案。
君歌本没打算放过,但中途收到了韩仁的密信,她才及时收手,没将苏辰的计划戳穿。
按理说,她的小动作,应该是滴水不漏,起码骗过了六扇门几个人的眼睛。
所以才会在回城的马车上,苏辰那么爽快的同意了她提出的“生意”计划。
才会答应帮她去寻找君维安意外的真相。
可是……
如果苏辰一开始就知道君歌真正目的,一开始就知道她是为了君维安的案子,故意放水呢?
想的再深入一些,如果他早就知道,将御史派驻进六扇门,这本身就是个陷阱呢?
君歌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凉。
她抬起头,看着漆黑匾额上金灿的六扇门三个大字,眉头紧锁。
她以为是自己在牵着苏辰的鼻子走,却到现在,才真正察觉到,主动权一直都在苏辰的手里,从来没有易手过。
“哎!君大人您怎么在这?”
君歌愣了一下,回过头,难得瞧见双脚踩在地上的更杨。
他眨了眨眼,面露诧异的看着君歌:“那于宜单枪匹马,拿着把刀,在刑部公然刺杀去了。门主和沈大人都赶过去了。”
“什么?!”君歌愣了一下,“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半个时辰之前。”更杨道,“你没和门主在一起啊?”
瞧着他诧异的神情,君歌咂嘴,忙往马棚的方向快步疾行。
她头也不回的摆了下手:“多谢!”
说完,目光格外犀利,咬牙切齿的在心中把苏辰骂了一轮。
果然是老狐狸,不愧是朝野上摸爬滚打这么久,依然能遗臭万年的破石头!
就这么半个时辰,竟然被他摆了一道!
君歌一跃上马,“驭”了一声,扯着马缰,就往刑部奔去。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更杨这才从一旁抱起鸽子,一边逗弄,一边感慨:“哎呀,得亏鸽子飞的比马快。”
说完,两手往天上一抛,那灰色的鸽子振翅而去。
从江流城上,鸟瞰整个京城,洛水船来船往,四四方方的坊子旁,有川流不息的街市,人声鼎沸闹热,确实一派盛世气象。
没多久,那信鸽扑闪着翅膀,落在了金十三的手臂上。
她忙拆了信,顺着大牢的台阶,边跑边唤:“苏辰!”而后,瞧着眼前的场面,想说的话一下卡住了。
眼前,君歌背手而立,正掌着一盏温茶。
金十三懵了。
她竟比鸽子都快?
大牢里,牢头的小桌旁,君歌掌着茶,不动声色的抬眼瞧着金十三。
少顷,咧嘴一笑:“金大人,有事?”
金十三神情尴尬,手里那小条捏的更紧,忙摆手:“也不是什么急事,就是关风这么久还没回来,我有点着急。”
君歌嘿嘿一笑,没再说什么。
果然,将马留在茶摊,只靠轻功走密道冲过来,是正确的决定。
苏辰,更杨,还有金十三。
这一条线上的三个人,她算是稳稳的串在了一起。
苏辰看着金十三明显不同寻常的模样,眸光自然而然的落在了君歌的身上。
他停顿了一息,才继续瞧着牢里的于宜,问道:“所以,那天酒楼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辰说这话的时候,身后站在角落里,刚刚把李家几口人送出去的沈杭,悬着的心至今卡在喉咙眼里。
不得了,这姑娘不仅酒量了得,功夫了得,最重要的是,脑袋也很了得。
这要是早到半柱香,完都完了!
于宜抬眼,看着苏辰,一声轻笑:“程文清对我意图不轨,左杰并不信我。所以我想靠自己的手解决整件事。”
她看着坑坑洼洼的地面:“所以我做了个局,邀请了程文清和汪明,想要靠着谋划,让我和左杰都能脱了干系。”
地牢中安静了片刻。
君歌的注意力没有落在于宜的身上。
她将手里的那盏茶往桌上一放,坐在长板凳上,双手抱胸,笑意盈盈的看着苏辰一如往昔,如同带着面具一样,没有表情的侧颜。
抬了下手,笑着,轻快的说:“请继续你们的……”她抿嘴,将表演两个字咽了下去,笑着说,“请继续你们的审讯。”
这一次,她非要亲手将苏辰按在地上,让他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