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辰冷冷的瞧着君歌的面颊。
四年前,君维安被青龙卫内鬼出卖。
在外出侦查太子一案的时候,他们一行人中了计,被围困在一个鸟不拉屎的荒山野岭上,无水无食,挺了五天。
为了能有人活下来,为了苦心筹划这么多年的事业不会功亏一篑,那天,他们决定牺牲一个人,将仍在搜寻的杀手引开,为其余几人,争取一线生机。
本是抽签决定谁来做这个饵,而抽到饵签的人,是苏辰。
那是雨夜,苏辰没有犹豫,却没走出两步,被君维安一个手刀,打晕在地上。
失去意识的最后瞬间,苏辰看到的是君维安模糊的背影。
他大气飒爽的,挥手同他作别。
最终,大雨滂沱里,君维安以身为饵,但其余的人,活了下来。
次日雨停,阳光普照,内鬼仍在。
他连收尸,都是三个月之后偷偷折返,强忍悲痛,将只剩白骨的恩师,与那把血染的玄武剑,一起带回了京城。
大业未成,苏辰隐忍多时,才终于查出内鬼,悄悄将他抹消。
想起君维安还有个毫不知情的养女,苏辰思量再三,托人将玄武剑送回了北境,送回了君维安心心念念,闹着要回家种地的那个真正的家。
殊不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与玄武剑的再次相见,竟然会来的这么快,这么出乎意料。
苏辰睨着君歌那张等待他回答的面容,半晌,垂眸问:“与你交易,我有什么好处?”
他冷冷道:“你所谓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并不需要。我本就可以做到天衣无缝,无懈可击。”
他摇头:“只此而已,毫无诱惑力。”
君歌点头,对他说的这些表示赞同,而后话音一转,出人意料道:“那便算了。”
这下,轮到苏辰愣住了。
君歌斜倚在马车窗口,笑着说:“六扇门的苏大人若是不乐意,那我花点时间,再算计算计大理寺。”她下颚微扬,“大理寺卿白大人,大概就没有您这么天衣无缝,无懈可击。”
苏辰眉角拧成一个结,他知道君歌是故意的。
大理寺是二皇子一派的势力,而二皇子早就看他十万个顺眼,有这个能将六扇门连根拔起的机会,绝对不会错过。
马车里安静了许久。
苏辰官场沉浮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人拿捏至此,动弹不得。
他鼻腔里长出一口气,咬牙切齿道:“算你狠。”
他双手抱胸,压着火:“既然如此,往后很多案子,就有劳君大人分担一二。至于其他,静待佳音即可。于公于私,都希望君大人能活的稍微久一些。”
君歌闻言,吭哧笑起:“苏大人。”她喝了一口壶中小酒,“就你这个说话的风格,还能胳膊腿完好的活到现在,可真是大晋开放包容的完美例证。”
被算计到失去了主动权的苏辰,黑着脸冷冷道:“你别太过分了。”
那一日,君歌计划了快三年的逆行,终于在此时此刻,达到了她想要的第一个成果。
望着马车外绵延的青山绿水,品着手里醉人的梅子酒,君歌思绪很沉。
在她眼里,六扇门门主苏辰绝对算不上最好的合作人选。
他不会武功,却深谙权谋驾驭,简简单单几次交锋,看似平淡无波,实则威压十足,步步为营,逼的君歌不惜赌上性命,才换来这合作的机会。
可明知是这样危险的人,君歌却别无选择。
那时,君维安的从不离身的玄武剑,诡异的出现在家门口的时候,君歌便知道他出事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她一路打探,却什么消息也没能得到。直到六扇门放出了死讯。
君歌跋涉千里,独自一人站在山崖上,看着所谓的“意外现场”,在凛凛寒风中,拳头攥的很紧。
她是被君维安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孩子,被君维安又当爹又当妈,才渐渐拉扯大的孩子。
就算他曾经说过,若是他死了,就做个“不学无术”的女子,远离京城,独自美好。
可君歌仍旧义无反顾,踏上了这条寻求真相的路。
就像当年,君维安在死人堆里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她,握住了她伸出来的那只满是血污的手。
再也没放开。
夕阳西下,大晋京城高耸的城墙,在地平线的另一端冉冉而起。
条条道道如絮的云,染成通红的色泽,映在君歌的眼眸里。
她手中的酒壶早已见底,无尽的沉默如汹涌的海水,将前行的马车淹没。
属于她的不屈战斗,从现在起,才真正打响。
那晚,君歌穿过天街,自星津桥、天津桥、黄道桥,走端门入皇城。
大晋的皇城紫薇宫,因江流城落在盆地里,西高东低,东广西狭,所以并未居中建造,而是坐落在江流城西北角,南当伊阙,北对邙山,皇城的中轴线,略向西北倾斜。
夜幕下,星辰万里,君歌带着案宗,夹着密信,等在应天门外。
不多时,上书房袁公公搭着拂尘,垂首疾行,自乾元殿快步而来。
君歌拱手行礼,将案宗于密信一同呈上。
“此行有劳君大人了,陛下听闻君大人全程不离,倍感欣慰。”内侍省袁一笑着接过君歌手里的册子,又招呼一旁的小太监,递上来一包水果。
“今日也是巧了,杂家新得了些水果,赠给君大人一些。”说完,就把那一包水果往君歌的怀里塞。
“袁公公,您这……”君歌蹙眉,面露难色。
“哎呀,杂家一片心意,就拿去吧。”袁一笑起,斑白的鬓角与面颊上深深的皱纹,发散着慈爱的辉光。
君歌点头,双手接过,又弯下了腰:“多谢袁公公。”
“杂家就不与君大人闲聊了,陛下还等着。”话落,袁一颔首致意,退了两步,才转身穿过应天门,往甘露殿的方向走去。
夜色里,君歌站在应天门外,低头瞧了一眼怀中的果子。
借着淡淡星光,油纸袋子里有大半包的卢橘和枇杷。
君歌抿嘴,思量了片刻,才转身欲走。
正是那时,一眼瞧见了东宫方向的树影后,等了许久的韩玉身影。
她怀中抱着卷宗,抬手招呼君歌:“歌儿!快来!”
君歌迟疑了片刻,转身望了一眼四周,才踱步上前:“这么晚了,你怎么还跑出来了?”她将怀中水果递了出去,“正好,这些鲜献我不喜,你拿去和太子分了吧。”
韩玉愣了一下,抻着脑袋往袋子里瞧了一眼,还没开口,就见君歌开口讨要:“案子给我。”
眼前,一身御史缁衣的韩玉抿了下嘴,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她似有顾虑,犹犹豫豫了片刻,才将怀中的册子递给君歌:“这案子的被告,原本是宫内的画师,与太子有些交情。”
韩玉道:“太子痴傻,难得有个朋友……”她说到这,叹了口气,“但若调查起来,还需你讨那六扇门门主的人情,便算了。”
说完,韩玉自怀中拿出一只小兔子:“你带着此物去见那画师,他一看便知。”
君歌蹙眉,将那缝的歪歪扭扭,没有巴掌大的小兔子接过来,狐疑的问:“到底什么案子,还有可能会牵扯六扇门?”
韩玉沉默了一息:“画师家里遭了贼,被偷了银子和一包碎桃酥,贼却被桃酥给毒死了。”
“桃酥?”君歌更觉诡异。
“嗯。”韩玉点头,“是拿来做耗子药的,已经拌好了夹竹桃粉末的碎桃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