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院尽是金灿的辉光。
君歌属实没料到苏辰会扔出这么一句来。一时间让她演了这么久的小姑娘面具,崩开了一条口子。
她笑起,施施然道:“若苏大人真是良人,我也不介意倒追一把。”
苏辰后背一僵。
眼前,君歌竟然背手探身的迎了上去。
她眉眼带笑,目光霸道的从他五官上一一扫过,语带撩拨:“如苏大人这般眉星剑目,柔弱含蓄的男子,还真是戳在了我的心坎上。”
那一瞬,苏辰有些恍惚。
二十六年来,他虽洁身自好,不近女色,可也没想过自己有那么一天,会被反向撩拨。
还是被一个,看起来脑袋不太好使,大大咧咧,完全不拘小节的家伙,出乎意料的反将一军。
他额角直蹦,却还是绷着面颊上的笑意,憋出来几个字:“倒是苏某的荣幸了。”
就见君歌摆手,大气十足:“能被我瞧入眼的人也不多,确实荣幸。”
眼前本该是猎物的女人,云淡风轻。
捕猎的猎手,却攥紧了拳头,一脸憋屈。
半晌,苏辰深吸一口气,撂下一句:“算你狠。”甩袖离开。
他算是服了,世间竟有这样软硬皆不吃的女人。
若她不是君维安的养女,苏辰真想拎着她的衣领,一脚将她踹出六扇门去。
简直和他八字相克,里外不合。
他那气呼呼离开的样子,仍旧尽数落在君歌的眼眸里。
她垂眸,瞧着方才趁他不被,从他腰封上偷出来的两块黑石头,一脸迷茫。
这年头,还真有人用石头防身的?
那之后,陈家老夫人确实如苏辰所言,直到太阳落山,也没给他们询问家仆的机会。
仿佛在回避什么一样,她滔滔不绝的将陈千南生前那些“善举”细数了一个遍。
考虑到她的年岁和身体状况,在场的一众人,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再加上天色渐晚,视野越发的差,君歌要想继续勘查的难度太大。
她冲着始终不发一言的苏辰使了个眼色,而后手握拳,胳膊向后摆了两下。
苏辰睨着她打出来的手语信息,虽然一肚子窝火,却还是顺着她的意思开了口:“今日就到这里吧。”
他放下手里的茶盏,瞧着陈家老夫人不客气的直言:“明日一早,劳请陈大人将家仆们,全都带到县衙。”
老夫人愣了一下。
她抿嘴,起身上前,眼瞅又要跪下。
但这次,柳南没有出手,苏辰也没有扶她。
只有林氏伸出手,面无表情的搀扶着她。
果然,陈老夫人开口便是劝阻的意思:“官爷,我陈家上下家仆足足四五十人,若是都到县衙去,这……”
“本座亲自过来亦可。”苏辰冷言,坐在太师椅上,一动未动,“还是说这陈家家仆里,藏着什么不能见人的秘密?”
陈老夫人闻言,忙说:“不不,官爷有所不知,我陈家家仆四五十人,我儿平日不常在府里,就算问他们,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啊!”
恐怕不是问不出所以然,是大有文章,所以不能让人询问。
苏辰看着她诚恳的面容,缓缓点头,仿佛认可了她的说法一样,脸上尽是了然。
但他起身,绕过陈家老夫人,径自往堂室外走:“陈大人,明日有劳了。”
陈海“啧”了一声,瞧着苏辰的侧颜,对他甩下烂摊子还拂袖就走的模样,更是气恼。
不等陈海开口,苏辰迈过门槛,侧身回眸瞧着陈家老夫人,又多说了一句。
“老夫人无需多言,陈家要是和六扇门玩这场硬碰硬的生死游戏,可毫无胜算。”
他逆光而立,看不清神情。
这下,陈家老夫人才硬着头皮低了头。
见状,苏辰昂首阔步,从陈府离开。
君歌瞧着这“又臭又硬的石头”背影,心中十分赞赏。
只有不留情面,才能让人没有侥幸的心理,苏辰显然拿捏的相当到位。
他越是这样专注在案子上,越是这样刨根问底。
君歌便越是觉得,自己最终选择了六扇门,是个正确的决定。
她跟着苏辰,一前一后迈过陈府的门槛,转过巷子的拐角。
此时,始终在暗处随行的更杨,终于探出了脑袋。
他倒挂在树上,连声哀叹:“你们刚从东厢出去,就有人翻墙要进那陈千南的屋子,让我周旋了半天。”
苏辰脚下未停,迎着深邃的天幕,快步急行。
“放哪了?”他问。
“咱们下榻的客栈。”更杨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哦,那黄花梨的书柜太大了,抬不上去,我就放在客栈的院子里了。”
书柜。
两个字精准的戳中了君歌的神经,她愣了一下:“书柜被抬走了?”
苏辰头也不回,“放心,更杨不会在上面留下自己的痕迹。”
“这不仅仅是痕迹的问题。”君歌快步跟上,“我是说,你把书柜抬走干什么?这样会进一步破坏现场。”
谁知,苏辰只瞟了她一眼,不屑一笑。
“君歌真是天真。”他说,“放在陈家就是安全的?”
她蹙眉,无法反驳。
但凡有点办案经验,都能看出这陈家老夫人心中有鬼。
可即便如此,君歌确实也想不出来,这物证就在六扇门暗影的眼皮子底下,还能出什么事。
“习惯就好。”更杨依旧倒挂在树上,“门主自有一套识人断案的秘法,基本不会走眼。”
他两条腿如打坐般盘起,将粗壮的树枝绕在其中。
瞧着君歌仍旧诧异不解,竟从半空中递给她一个青花瓷的小瓶。
“东山特产,梅子酒。”更杨说完,咧嘴一笑,“知道君大人喜爱,路上瞧见特意买了一瓶。”
君歌愣了一下,抬头看着倒挂着的更杨,突然觉得什么诧异,什么不解,都无所谓了!
她迎着更杨的笑容,也咧嘴笑起:“更大人懂我!”
话还没说完,君歌就觉得身后有一股杀气逼近。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将手放在了右侧大腿的位置。
伴随着脚步声停在身后,那壶她还没来得及接过来的梅子酒,就这么被苏辰半路截胡了。
他眉目清冷,扫了更杨一眼。
就见更杨嗖一下缩回了大树里,踏着轻功跑了。
她转身,瞧着苏辰杀气腾腾,明显不悦的样子,自知没理,不敢开口。
谁知,他只轻飘飘说了一句:“把那柜子勘验完了再喝。”说完就走,片刻迟疑都没有。
夕阳红光满地,夜风如波。
苏辰手腕轻轻摇着那一壶梅子酒,思量着方才君歌那下意识的动作。
她懂武。
他曾触碰到的,那位于君歌大腿外侧,寻常暗器所在的位置上,那坚硬冰冷的物什,应该是她常用且顺手的武器。
像是匕首,又像短刀。
可这就怪了。
以他对皇帝的了解,怎么也不会送来一个,惯用武器会比普通长剑的伤害范围短这么多的人来杀他啊。
这不就跟送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