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茶馆在医院对面后头的巷子里，一家成衣店的楼上，从侧面的楼梯盘旋上去，两边都值了修竹，在都市中营造出一点幽然的气氛。
钱江红也真是任性，说不坐诊就不坐诊，从侧面证明他心情真是不好。
不过时间实在是太早了，茶馆虽然门开着，却还没有营业。
一位四十多岁的旗袍女性，懒懒地坐在吧台后面，看见了钱江红，就叫了一声“钱主任。”面容不喜也不悲。
倒是钱江红大喇喇的，“开间包厢。”不等那女子开口，自己便穿过大堂，到后面一个房间里开了门。
钱江红一定是这里的常客。
上次他约了王鹏飞、罗阳几个人出来喝茶，不知道是不是这里。
包厢中间摆着原木的茶座，四把原木椅子，前后环着竹帘屏风，案几上摆着云竹、绿萝等绿植。
落地玻璃门，可以看见外面的阳台上盆栽的月季、茉莉、杜鹃花之类，都在开放着，月季是糖果粉色，茉莉是洁白的，杜鹃花是艳丽的紫红色。
只是今天的天气灰蒙蒙的，在这些景色上蒙了一层愁雾似的。
两人坐下之后，那旗袍女子也慢悠悠跟进来了，给二人泡上了茶。
钱江红指着柳青青说：“小女孩都要吃水果、零食啊什么的，你去拿一些来。”
旗袍女子朝柳青青微微一笑。
柳青青发现她虽然上了点年纪，鹅蛋脸，大眼睛，化了淡妆，颇有古典江南的韵味。
搞不清这女人同钱江红的关系，柳青青连忙说：“不用的，我喝茶就行。”
“没关系的。”旗袍女子说，“钱主任大方着呢。使劲吃，他会买单的。”
旗袍女子声音软糯，对待柳青青比对钱江红可要温柔多了。
之后果然差了一个年轻服务生端了一盘水果，以及一篮子糕点和糖果进来。
钱江红喊了柳青青在这里喝茶，却又当柳青青是透明的一般。
先是拉开移门，到阳台上呼哧呼哧抽了两根烟，然后开始打电话。
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你他么的出息了！镀过金就是不一样！什么时候出来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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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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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医院，主任有什么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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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现在出来？我在筱韵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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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得浮生半日闲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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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同他的老友打电话吧，钱江红左手拿着电话，右手手臂撑在阳台的栏杆上，金鸡独立，可能是因为蚊子咬吧，右脚不住摩擦左腿的小腿肚。
隔着玻璃移门其实听不太清楚他在说什么。
而且柳青青也觉得自己不便偷听他的对话。
但这么干坐着，实在是无聊。
柳青青只好一心一意地喝茶，然后欣赏那花瓣式的水果盘子，双层的，可以旋转，每一个花瓣都有不同的颜色，简直是件艺术品。
柳青青对着顶上的旋钮，旋转了八九次。
然后开始研究盛放在花瓣里面的糖果，种类极其丰富，有巧克力、牛轧糖、水果糖、，还有桂花糕、阿胶糕之类。
柳青青吃了一颗草莓味的水果糖和一粒牛轧糖，还用糖纸折了一只千纸鹤，和一只小船。
之所以把这些细节记得如此清晰，是因为那天实在太无聊了。
那旗袍女子也不说来陪一下她，真是的。
本来柳青青可以玩一下手机，但手机状态不好，而且快没电了。
度日如年啊！
这里地方偏僻，外面的汽车声，在这里并不明显。
无聊！太无聊！
枯坐了半天，钱江红终于想到有这么个被他拉来“陪葬”的实习医生，他从阳台进来，翘着二郎腿往椅子上一靠。
“小柳，这个地方怎么样？不错吧，很有格调吧。”
不错个鬼哦，柳青青心里吐槽。
“太无聊了。”柳青青老实道，“我宁可回去干活。我喜欢工作。”
钱江红倒是挺认真地研究了一下柳青青的表情，仿佛在考虑她说的话是真是假。
最后终于笑道：“你这样不好。偶尔也要放松一下的嘛，一张一弛，文武之道。”
柳青青：“我还是喜欢工作！”
“好吧。”钱江红若有所思，“我听小罗说，你的意向是要选普外科的。”
小罗，自然是指罗阳了。
柳青青的心底一颤，也不知道罗阳跟着两个主任出来喝茶，讲了她什么。
虽然柳青青明白罗阳的为人，是不会讲她的坏话，但------
柳青青点点头：“对的。”
钱江红说：“小柳，所以我说你这件事没做好，你要意向是普外科，怎么跟到王主任底下的队伍里去啦？搞得王主任还以为你的意向是脑外科！”
就还是上次，钱江红和王鹏飞起争执的事情。
柳青青脸上一热道：“我觉得，那样也不妨碍啊。”
“所以说，你真是太年轻，一点都不懂事。”钱江红摸着香烟壳子，好像又想抽烟，但他忍住了，“对了，你本科毕业后是立即求职呢，还是考研？”
不等柳青青回答，钱江红建议道：“你考研吧。对医生来讲，本科的学历太低了。”
柳青青做不出任何表情，只是心底发虚，“那个，恐怕不行。”
钱江红道：“可以的，你考我的研究生，以后我做项目，拉你一起做，有资金的，保证你能完成学业。”
柳青青思忖了一番，“我可以工作后再考研。”
“呵呵。”对此，钱江红不发表任何反对意见，而是很浮夸地笑了笑。
顿了一会，钱江红又道，“老实说，以本科的学历留在H市第一医院，简直不可能。要不，你把简历交给我吧，我帮你去投。”
柳青青感觉被天上的馅饼砸中，心中一喜，“好啊，我正想去投简历呢，那我一会给钱主任你-------您。”
嘿嘿。
“行。”钱江红把烟叼在嘴巴上，但没有点开，随手从身后的架子上取出一本杂志，专心致志地看了起来。
柳青青瞄了一眼，发现钱江红看的居然是一本《诗刊》！
她惊得下巴都掉了，这场景，比看到火星人还让人惊奇。
“钱主任，你------你的志趣，好------好高雅啊！”
钱江红头也不抬地说，“我早说过了，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嘛。这茶室是个好地方啊，雅静，清幽，是不是？”
“是，是。”柳青青说，反正你是主任，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柳青青觉得自己真是看走眼了，原来钱主任是高考时选错了理科的闷骚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