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号二病人的儿子,申强,大约也听到一些风声,好像是引流管方面出的问题。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现在也没人出来给他解释,还要安排他父亲住监护室,申强一把揪住一个护士,责问道:“怎么回事?今天白天一天都没有引流液,为什么刚刚一下子出来那么多?”
那护士道:“我是夜班的,你去问白班啊!不是说今天是实习医生给你换的引流袋吗?”
那申强就气势汹汹的往医生办公室赶去,正好办公室的门半敞着没上锁,他抬脚踢门走了进去。
“早上给我爸换引流袋的是谁呢!”
罗阳和柳青青一齐上前一步。“是我呢。”
“那你就要负责!”申强挥着醋钵样的拳头,看样子就要打人!
罗阳眼疾手快的已挡在前面,这一拳头就落到了罗阳身上。
柿子单拣软的捏,申强改龙虎拳为铁鹰抓,越过罗阳仍试图去抓柳青青。
旁边谢大园窜上来道,“干什么,别打人!这里医院!”两只手抓住了申强的胳膊。
单向攻击阶段进入两方胶着阶段!
四个人拉成一团。
最后强悍的申强,不负其名中的这个“强”字,终于突破封锁线,成功抓到了柳青青的一小撮头发!
但申强的反攻也就到此为止了,只觉得一络头发如“海飞丝”般飘柔,又如流沙一般倏忽溜走了,而他自己的手腕却被什么铁钳用力钳住。
“强哥,你搞错了。”说话的竟然是三号病房同室病友陈利民的儿子陈栩生。
“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神医啊,上过报纸的,我爸爸的病就是她给诊断出来的。”
说起陈利民,申强真是羡慕,说起来和他父亲是同样的毛病,但陈利民愈后良好,此时已能在走廊上散步。
此时,陈利民的瘦身躯就在医生办公室门口,穿着蓝条纹病员服,头发剪短了,胡须刮干净了,看起来比之前要精神多了!
“别打呀!别打呀。她早上换引流袋的时候是放得妥妥的,她是神医,不会弄错的。”
陈利民这一作证,申强猛然清醒过来,“原来她就是传说中的神医啊!”
申强抓柳青青头发的铁抓改为九阴白骨爪挠自己的头皮。
陈栩生说:“我看你应该问问护士才对,她每两个小时就会来督促翻身,翻身之前要先夹闭引流管,是不是翻身后忘记打开了?”
申强改抓为掌,在自己脑壳上重重一拍:“对啊!”
这大力金刚掌,看得人心惊肉跳,他怕是想要把自己拍出脑震荡。
好在申强大约也练过铁头功,这一巴掌也没拍出三长两短来。
申强也是个大直男,当时意识到自己打错人,面红耳赤,为止不说道个歉什么的,一拍脑壳就退出医生办公室,来到护士台。
“白班的那个护士是谁?白班的那个护士是谁?!”
高分贝在病区走廊里回荡。
张文倩躲在值班室瑟瑟发抖。
外面,申强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张文倩,却逮到了护士长。
“你就是白班的护士是吧!”
“我是护士长!”安晶也难免有点忐忑。“你爸爸所有的诊疗过程,以及病情变化,我们都有详细的记录。你要是不信任我们,出院后可以要求复印病历。”
“什么,还要出院后复印病历?”申强虽然对今天父亲的病情变化感到不满,但还没想到跟医院打官司的问题,被护士长一说,竟是愣住了。
安晶说:“现在你父亲的情况,我看你还是听从医生的吩咐,先转到重症监护室比较好。哪头重,哪头轻,我想你会选择。”
趁着申强发愣的功夫,护士长安晶溜出病区,给梁刚强院长打电话。
大约是一个小时后,梁刚强来了。
安晶在楼梯间等到他,然后一起去找王鹏飞。
王鹏飞此时正在他的主任办公室,一起的还有柳青青、罗阳、谢大园、刘武。
本来王鹏飞正在说什么,一见到梁刚强就停住了。
梁刚强也毫不客气。“把三号二床申志凡的病历给我看看。”
王鹏飞说:“院长,那都归护士保管。”
安晶就打电话给张文倩:“把三号二床申志凡的病历拿到王主任办公室。”
过了几分钟,果然只听走廊上踢踏踢踏脚步声,张文倩走路还是如此风风火火,但人一进门,一双哭得红肿的核桃眼十分显目。
张文倩把病历交给护士长安晶,护士长把病历递给院长梁刚强。
梁刚强翻开病历看了看:“每天这个数字的引流量,也可以进行夹管试验了。”
梁刚强这句话的意思大约是让王鹏飞补个夹管试验的医嘱,那么今天发生的事就能说得通了。
王鹏飞当然不能同意,说:“但你看看他的GLS评分呢!”
GLS评分是是医学上评估病人昏迷程度的指标,4分以下愈后不良。
申志凡在夹管之前的评分虽然不至于低过4分,可是病情并不稳定,不适合夹管。
梁刚强道:“脑室引流管的放置时间为3-7天,若是放置时间过长,容易引起颅内感染,其后果是佷严重的!”
王鹏飞道:“首先,护士在更换引流管时应注意无菌操作;其次,过早夹闭引流管引起颅内高压。现在不是都已经证明了吗?”
说来说去,王鹏飞就是不肯补录医嘱。
安晶激动地道:“王主任,你一定要这样的话,张文倩这个小姑娘就被毁了。”
说到张文倩,她身子靠在门后眼泪汪汪。
她没带口罩,可见是一张细长的瓜子脸,细长的柳叶眼,小鼻子,小嘴巴,很有宋朝仕女的纤弱味道。
但王鹏飞道:“那有没有人想过申志凡这个老头子的一生呢?”
张文倩哭着跑了出去。
剩下的人沉默着。
柳青青看着张文倩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王鹏飞说:“谢大园去跟家属发一下病危通知书,其他人回去吧。”
此时已是晚间十点左右,王鹏飞去监护室查看申志凡的病情。
组下几个小医生也觉不便就走,散落在医生办公室坐着,有的人翻病历,有的人叫外卖吃夜宵。
同时人手一部手机,在群里发信息。
谢大园:“得罪了护士长,以后值班可要小心了!”
王老板:“谢大头,你什么意思,我都是为了我们长远的将来着想!”
谢大园发个尬笑的表情:“我能撤回吗?其实我没什么意思,就是提醒一下大家。”
王老板:“大家要统一战线,医院有医院的制度,不是搞私人恩怨的地方!”
谢大园贴大拇指:“王老板说得对!”
王老板:“大家这段时间各自谨慎些,小心驶得万年船!”
谢大园:“收到!”
罗阳献花:“收到!”
刘武调皮:“Yes,sir.”
白旭杨献花:“收到。”
柳青青献花:“收到。”
柳青青没心情吃饭,一边为张文倩惋惜,一边又担心“弟弟”在宾馆出事。
她看房卡上有宾馆的电话号码,就想着打个电话问问,不过她不想让别人听到,因而就到消防通道的扶梯口去打这通电话。
当时天已经很晚,病区走廊的灯已经熄了许多盏,消防通道上自然也是黑咕隆咚的。
在这么黑咕隆咚的地方,除了柳青青,还有人在通电话。
那个人用一种自我谴责的口吻说:“病人据说已经拉到监护室了,马伟,我这可全是为了你!”
她口中的病人,难道是在说申志凡吗?
柳青青警惕地竖起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