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朱玉巧差不多,彭腾腾的妈妈赵玉雅也是患得患失的。
昨天手术的时候,钱江红主任以及叶敏护士长就跟她反复介绍,切与不切,两者各自的优势和风险。
可怜天下父母心。
钱江红要是拿定了主意:必须切,或者必须保留。无论什么方案,赵玉雅都可以接受。
唯给她两个方案选择,还各有优缺点,赵玉雅就完全凌乱了。
选择困难综合征啊!
就好像有一把锯子,在赵玉雅的心里来回锯着。
不论做出何种选择,她都怀疑另一种可能会更佳。
抱着怀疑的心,最后选择保留了这一部分肠管的赵玉雅,这一个晚上,一颗心根本就是悬着的。
尤其是看到孙永军已经生龙活虎,而彭腾腾却躺在床上,模样半死不活的。
赵玉雅就感到自己要崩溃了,早知道当时就主张切了,万一发生肠坏死怎么办啊?我儿子会不会死啊------
她仿佛儿子已经快不行了,啊,都是妈妈的优柔寡断害了你啊!
怎么办?怎么办?赵玉雅紧紧地抓住彭腾腾的手,往她胸口上拽,仿佛是在跟死神拔河。
我真该死!
用我的生命换你的生命行不行?
老天,每一分钟,对赵玉雅来说,都是无比的折磨。
当黎琼领着柳青青进来的时候,赵玉雅反应过激,霍地从病床旁的凳子上站了起来。
“医生!”她的眼圈发黑,眼皮浮肿,眼睛里布满血丝,如同一只面临绝境的母兽,“我们是叶护士长的表------那个-------表弟------”
关系很远,这辈分实在是排不出了,姑且就当是表弟吧。
这段关系,在这一天里,赵玉雅逢人就提,已经提了无数次了,此时看黎琼进来,又是个陌生面孔,唯恐黎琼不知道,就将关系搬出,以便得到特殊优待。
黎琼点点头。
“还在发烧。”
“是的,刚量过体温38.6度。”
“恩。”黎琼例行地检查彭腾腾的肚皮,伤口,引流袋。
肚皮微微有些膨隆。
黎琼在检查的时候,赵玉雅就不住地发问:“怎么样?医生?会不会有什么问题?他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黎琼就伸手在彭腾腾的肩膀上拍了拍,轻呼:“彭腾腾?彭腾腾?”
感到彭腾腾的头是略微动了动,但不明显,睫毛在颤抖。
黎琼在白大褂口袋里取出手电筒,右手掰开彭腾腾眼皮,往他眼睛里照一照。
受到强光刺激的瞳孔迅速缩小,同时明显可见彭腾腾的头侧过,似乎想要避开这光源。
黎琼说:“他已经醒了。”
“啊?”其实,这消息,夜班医生已经告诉过赵玉雅了,但她听黎琼又说了一遍,仿佛是头一次听到这消息似的,担忧地问道:“那他怎么不说话呀?啊,医生,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黎琼并不答话,转身带着柳青青走出病房。
赵玉雅傻了眼,这医生什么意思?
“医生?医生?”她傻愣愣站在床边,双手扶着病床栏杆。
在这过程中,彭腾腾的父亲彭顺成全程默不作声,不置一词。
赵玉雅对彭顺成很有怨言。
忽见黎琼站在病房门口向自己招招手,赵玉雅连忙追了出去。
“不要在孩子面前谈论病情。”黎琼解释道。
“哦。”赵玉雅站在墙边,顿时如犯错了的孩子似的低下了头。
“你儿子这个手术,钱主任肯定跟你介绍过的。”黎琼道。
“是,说是说过的。”赵玉雅心急如焚地道,红通通的眼中覆了一层泪膜,“但手术后已经一天了,他------这情况,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黎琼点头道:“那是肯定呀,他这个肠子本来是套在那里的,已经长期的缺血,手术后松开了,这个血行状况没有这么快恢复。”说了这一句,生怕赵玉雅听不懂,打个比方道,“这就好像你蹲在地上时间久了,双脚发麻,站起来,还要好一会才能走路呢。”
“是,是。”赵玉雅连连点头,听黎琼说的话,跟钱江红、叶敏、吴之洋、夜间值班医生、护士等等,说来都差之不多。
赵玉雅微微松了一口气,但是心头的大石并没有移除。
她回到病房,只见她那“豁达大肚”的丈夫,手里捧着手机呈老虎盘踞之势坐在儿子病床边上,右手手指煞有介事的在手机屏幕上划来划去,时不时发出会心一笑,好像个没事人一般。
赵玉雅心头火起,伸手一拍,把彭顺成的手机拍落在地。
河东狮吼,赵玉雅一声呐喊:“你儿子生病,你管不管的?!”
彭顺成回头在地上找手机。“管啊,怎么不管?我不是送你们来H市了吗?关系也是我找的。”
赵玉雅不满,一脚把地上的手机踢到病床底下,咆哮:“这就算完了?儿子还没醒呢,还没有度过危险期!”
彭顺成意识到同房间的病人家属都在看自己,他干笑两声:“那能怎么办?”
赵玉雅伤心欲绝道:“你就不着急!”
“着急也没办法呀!”相比于赵玉雅的无措,彭顺成理智地近乎失去情理。
彭顺成道:“这刀也开好了,你现在又不能扒开肚皮给他重新开一刀,这医生不也说了,得观察。观察几天吧!”
赵玉雅压根无法忍受这“观察几天”的煎熬,提起穿高跟鞋的脚向彭顺成的小腿上踢了一脚。
“不行,你再去找找钱主任!”
彭顺成不答应,“你去找他干什么,人今天好不容易休息。再说,昨晚上体温就是38.8度,早上38.6,还降了0.2呢!”
赵玉雅无话可说,只是心中的情绪无法发泄。
“唉,你那表姐也是,也不来看我们腾腾一眼。”
彭顺成有点烦不胜烦,“你可快住口吧,人都是隔了多少代的关系了,说的好听是表姐,其实都已经没什么关系,能帮这个忙,这么快安排手术,已经很不错了。”
彭顺成爬到床底下捡手机。
赵玉雅气不过又往其屁股上踢了一脚,踢得狠了,彭顺成额头磕在床底横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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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叶敏也并非全不关心彭腾腾,虽然没亲自来病房,却也打电话到科室询问彭腾腾的情况。
电话是柳青青接的,柳青青告诉她体温高等语。
叶敏心中有素,是保留的肠管恢复地不理想。
大家都悬着一颗心。
但也确实没什么法,除了给消炎、止血、营养支持等药,剩下的也就是观察了。
这天是周日,没有新病人,病房还算安稳。
到了五点半,夜班医生来了。
交接班完毕,柳青青脱下白大褂,打电话给罗阳。
二人在车棚碰头。
罗阳又打电话给房东,确定时间,一起骑自行车去看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