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康二年初,大燕各处战事渐平,天下彻底太平了下来。
鞑靼人经曲子关一役,损失惨重,没有几十年休养难以卷土重来。
三月春闱,温嘉如愿以偿考中进士,依旧是榜首“会元”。
随后殿试上,经由陈最点为探花郎,一时名扬天下。
殿试后温嘉被安排进了翰林院,从六品编修开始做起。陈最为帝后,不拘人才,此次春闱陈最提拔了不少寒门学子。
而这些寒门学子将是以后大燕王朝,新生的血脉力量。
乾康三年,温迎诞下一子,陈最当时就下旨将他封为太子。
同年十月朝堂上大臣开始上奏折,请求陛下广纳秀女,延绵皇族子嗣。
陈最在朝堂上大发雷霆,御史台几个人差点被他斩在鬼狼刀下。
等他下了朝,火气冲冲地来到坤宁宫。
温迎正笨手笨脚地跟宫里嬷嬷学习怎么照顾小孩子,三个月大的小孩子,哭起来声音震天。
温迎每次都手忙脚乱,要哄半天。
刚开始她生产完,身体虚弱,这孩子又身体太好日夜都特别闹腾。
陈最下了命令,不许温迎费心去照顾,宫里有这么多有经验的嬷嬷,几十个人围着还照顾不好一个小孩子。
温迎眼巴巴地在床上躺了两个月,好不容易这会儿她能抱抱自己的孩子了。
所以陈最进来生了半天的闷气,温迎也没注意到他。
“温迎。”陈最指骨扣了扣桌面。
“哥哥你等会儿,我给麟儿喂完奶。”温迎忙道。
宫里有乳母,但温迎新奇非要自己喂着试试。
如今后宫没有旁人,大小事务也有女官处理。温迎无所事事,只有一个小孩子能让她折腾折腾。
若是穷人家喂养劳心劳神,可她是一国之母,做个什么事都会有别人代劳。
这会儿看着燕玉麟睁着跟陈最一样的黑眸,嘴上咕噜咕噜吸着奶,她就忍不住母爱大发。
“温迎。”
陈最又喊了一声,这下声音拔高了。
旁边围着的乳母嬷嬷神情怯怯,偷偷看向温迎。
温迎正兴起时,这会儿要她放开是绝对不可能的。“哥哥你没有朝事要办吗?你有事去忙你的。”
这都变相赶人了。
陈最指骨一捏,沉声道:“你知道今日朝堂上,我收到了什么折子?”
“哦什么?”温迎敷衍地问,手指还在小孩子脸上戳了戳,不知道这肉呼呼的脸以后会不会长得跟陈最一样。
她一想到这么可爱的孩子,以后会长成冷面煞神的样子,她就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好笑得很。
陈最磨牙:“他们让我开后宫,广纳秀女。”
“哦,那不是挺好的。”
温迎根本没听清楚,随口答了一句。
陈最“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指骨捏的咔咔响,周围的宫女嬷嬷忙低下头。
他冷哼一声,甩袖大步离开了。
若青开口道:“娘娘,陛下走了。”
温迎又逗了逗怀中的孩子:“他有政事,肯定要去忙的。”
若青叹气:“娘娘,陛下给你气走了。”
温迎抬起头,茫然地睁大眼:“我气他什么了?”
若青一言难尽地说:“陛下说大臣上奏折要他广纳后宫,而娘娘你说挺好的。”
温迎这会儿反应过来了,心里咯噔一声。
坏了。
她说错话了。
陈最这人记仇,这句话他能记很久。那就意味着她要是哄不好,陈最得时不时拿这句话刺她一下。
温迎都能想象出来,陈最说这句话阴阳怪气的样子了。
温迎道:“我一会儿再去看他。”
忽然一个乳母开口:“娘娘,奴婢不知道有句话该不该说?”
这个乳母是最近才找来的,小太子这两天胃口不好,温迎请太医看过了,也没找出原因。
所以温迎又找了一个乳母。
温迎脾气很好,后宫里的事不多,大多时候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所以上下都知道他们有一个宽厚的皇后娘娘。
秋嬷嬷道:“娘娘还是要费些心思在陛下身上,娘娘如今刚生产完,一时新鲜孩子。可在这后宫里,得宠才是最重要的。”
“若是以后陛下纳了其他妃子,娘娘和陛下的情分又冷淡了,娘娘该如何自处?”
这话是看温迎是一个温和的人,秋嬷嬷才敢说的。
她自小就在后宫,看惯了后宫沉沉浮浮,还没见过这么对陛下不上心的皇后。
后宫里的女子哪个不是费尽心思争宠,好不容易现在的陛下就独有娘娘一个,娘娘也不能太恃宠而骄了。
再多的情分在这深宫里也会消磨没的。
所以秋嬷嬷为温迎着想,才大胆开口的。
若青和朝雨对视一眼,总觉得这话太对劲。
温迎笑着问:“这话是秋嬷嬷自己心里所想吗?还是宫里其他人的想法?”
秋嬷嬷道:“是奴婢的想法,也是宫里其他人的想法。”
陛下固然宠爱娘娘,那是现在后宫里没有其他女人。这个时候娘娘就应该紧紧抓住陛下的心,哪像她们娘娘这样,整日心思都不在陛下身上似的。
“本宫知道了。”温迎只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
等她喂完奶,想着去见见陈最,哪想小太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全身都发起了热。
温迎吓坏了,忙请太医过来。来的正是云然,她着急地摸摸地小太子的脑袋,又看了看他的舌苔。
云然道:“应该是最近换季,天气冷了,小太子胃口不太好,又受了凉。”
听云然这么说,伺候小太子的人都吓坏了,立马磕头求饶。
温迎摆了摆手,她知道是自己没照顾好。最近这些日子都是她亲自照顾,她经验不足,又是新手,才让小太子受了寒。
她心中自责,很快将之前想去见见陈最的事跟忘了。
秋嬷嬷几次想开口,都没找到机会。
等到温迎用晚膳的时候,秋嬷嬷才开口道:“娘娘今日还没去见陛下呢?娘娘可不能冷着陛下,若陛下真的一气之下纳了其他宫妃……”
“什么?陈最要纳妃了?”陪温迎吃饭的云然,眉毛都瞪得飞了起来,“他敢?!”
秋嬷嬷惶惶然地说:“云太医,这话可不能说,那是陛下。”
云然看向温迎:“陈最真的要纳妃啊?”
温迎摇了摇头,她哪知道。
她连话都没听清,陈最就气走了。
云然掐起腰,愤怒地说:“陈最太过分了,他当了皇帝就能为所欲为吗?把你娶到手,还敢服你?!”
秋嬷嬷不知道这太医院来的太医怎么这么大胆,她被云太医的话吓得脸色苍白。
“云太医,陛下是一国之君啊。”秋嬷嬷颤着声音说,“哪有,哪有不纳妃子的一国之君。”
“他陈最就是不行!”云然气得饭都吃不下了,脖子都粗了起来。
温迎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劝道:“你先别生气……”
“我怎么能不生气?!温迎你不生气吗?”
温迎:“那你先吃饭,吃完饭再生气。”
“温迎!”云然鼓着眼睛看她。
温迎被她瞪着饭都吃不下了,她只好道:“这不是还没纳妃吗?”
云然拔高声音:“你还想等陈最那个狗男人纳妃?!”
温迎声音依旧温和:“没发生的事,你想让我怎么做?”
云然替温迎生气,生大气。
云然想了会儿,大手一挥道:“休了他!让他自己一个人哭去吧。”
秋嬷嬷吓得扑咚一声跪了下来:“万万不可!哪有女子能休陛下的?娘娘是一国之母应要贤惠大度,就算陛下纳了其他女子,也撼动不了娘娘您的位置啊。”
温迎皱起了眉,云然和秋嬷嬷说的话题越扯越远了。
正当她准备开口时,门口忽然传来鼓掌的声音。
陈最站在门口,脸色阴沉,眉间聚着戾气。
陈最冷声开口:“怎么不说了?一个要骂朕是狗男人,要休了朕。一个口口声声说朕要纳妾,怎么?现在都轮到你们来给朕拿主意了吗?”
秋嬷嬷大骇,惊恐地匍匐在地上。“奴婢,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云然撇了撇嘴,温迎给她递了个眼神,让她别在陈最气头上再惹他生气,否则倒霉的一定是云然。
她没说话,陈最冷笑一声:“云然哑巴了?朕问你话呢?!”
“你要我说什么?我不过实话实说。”云然绞了绞手指,嘟囔,“而且我也没说错啊,你要是对不起温迎,还不准她休了你啊。”
陈最咬牙切齿地问:“我什么时候对不起她了?”
“你不是要纳妃子了吗?”云然被他问的自暴自弃地道,“你总不能让温迎替你照顾一后宫的女人吧?”
陈最大步走了过来,云然忙躲在温迎身后。“温迎你看你看,他恼羞成怒了!”
“云然!”陈最咬牙,“楚骁将人给朕扔到诏狱里去,别让我再见到她这张脸。”
楚骁一个闪身跃了进来,伸手抓住云然的后领。
温迎忙站了起来,陈最冷冷地说:“你要是现在为她求情,我连夜让人将她送回北疆。”
温迎闭上了嘴,眼睁睁看着楚骁将云然拖了出去。
陈最这次看向地上跪着的秋嬷嬷,“你身边就留这样的人?朕的事也敢妄议论,她有几个脑袋可以砍?”
温迎这时候识趣地没开口,这时候不论她说什么,陈最都一肚子的气。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秋嬷嬷砰砰地磕头。
陈最吩咐:“将人拖下去,杖打三十,扔到浣衣局。”
秋嬷嬷很快就被人拖了下去,温迎这时才开口:“哥哥你吃饭了吗?要不要坐下来一起吃?”
陈最低头沉沉地看着她,温迎弯眼对他笑笑。
陈最憋了一腔怒气,这会儿发出来不是,不发出来也不是。
他恨恨地道:“你就听着她们这么说我?你一句都不替我辩解?”
“我这不是相信哥哥嘛。”温迎讪讪。
这真的不能怪她,她对陈最要纳妃子这件事完全没有实感。
云然问她要怎么办,她也想不出来。
真要到那时候,恐怕她和陈最之间也不会有什么情谊了。没了情谊,她也还是温迎。
“哥哥别气了。”温迎又重新坐了下来,拿起了筷子,“下去麟儿发了热,我照顾了他一下午,现在饿坏了。”
陈最动了动唇,好半晌后也坐了下来。“太医怎么说?”
“云然说没多大事,小孩子身体弱,挨两天就能好。”
陈最冷声道:“别跟我提云然。”
若青已经机灵地拿来了一副碗筷,陈最没多说什么,陪温迎吃了晚膳。
但等他们洗漱完,陈最又翻起来旧账,掐着她的腰道:
“温迎你真的小没良心的,我跟你说那些大臣逼着我纳宫妃,你却一点都不紧张。一心只顾着那小崽子,一个连牙都没长齐的奶娃子,你管他那么多干什么。”
温迎不太高兴地说:“哥哥,麟儿好歹是你儿子,你怎么这么说他?”
“你还替他打抱不平?”陈最语气酸了起来,“你怎么不替我打抱不平,我什么时候对不起你了?要让人骂成狗男人,还要让你休了我?”
“我这不是还没准备说嘛,哥哥好痒,别,别……”
温迎慌乱地躲着陈最的手指,陈最却故意让她求饶。
温迎从来没想过一只常年握刀的手,也能如拨弦的琴师般灵活。
温迎脸颊绯红,眼眶中盈上了水汽。“哥哥我错了,我错了……我下次一定帮你说话呜。”
“还有下次?”陈最恨恨,“温迎你非得气我!”
温迎委屈,咬住手腕。
陈最拿开她的手腕,低头亲她,将她所有的声音都吞了下去。
这一夜陈最故意使坏,温迎的嗓子都哭哑了,伸脚踢他。
“好多汗,你离我远点。”她累得浑身都没了力气,手脚发软地躺着。
陈最凑过来抱她:“抱你去洗洗。”
洗澡的时候,温迎趴在陈最胸口昏昏欲睡。陈最拨弄着她的头发,低声问:“你真的相信我会要别人吗?”
本来温迎快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了。
她嫣红的脸绽放一抹大大的笑容,纤长的手臂环住陈最的脖子。
“哥哥不会的,哥哥身边只许有我一个。”
这话让陈最愉悦到了,他眉眼舒展,嘴角含笑。
低头在温迎脸上、唇上、下巴上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