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走远了,耳朵不好使的长官从口袋里摸出一袋烟丝,熟练的卷起来。划燃洋火点上,喷出一口浓浓的烟雾。
这烟雾比罗耀祖阿爹吸的水烟还要呛人,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哈哈哈…小伙子,咋啦,要不要卷一根?”
“搞不来,你这烟太呛了。”
“火头军不扛枪,虽说没啥出息,但玲珑一点,还是能吃香喝辣的。”
一如既往的答非所问,罗耀祖无奈的摇了摇头,干脆不说话了。
长官从桌子下拖出两幅箩筐,递了一幅给罗耀祖,自己挑上一幅。罗耀祖也明白,挑起担子跟在他的后面。
进了菜市场,东看看,西走走,最后在一处南瓜摊前停了下来。
“伙计,你这瓜怎么卖呀?”
“哎哟,军爷,您又来了,这个价全拿走。”
卖瓜的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面前堆着十几二十个金黄的大南瓜。看着跟前的老主顾,伸出了三个指头。
“两百,卖我就要,不卖我就走。”
“好说,好说,军爷说多少就多少,以后常来照顾生意就好。”
老头拉住箩筐往下按,他知道长官耳朵不好使,也不愿废话太多。两百块钱已经有得赚了,卖了这堆好去再贩点来。
看这情景,罗耀祖算是明白了,合着这长官只是一位买菜的火头军。怪不得刚才说吃香喝辣的,可不是吗,想吃香就买香,想喝辣就买辣。
没错,这长官确实是一位火头军,只不过称之为长官就有点过头了。他叫老崔,早几年打仗被炮弹炸聋了耳朵,就被调到了伙房来。
因为是上过战场的,又懂得些笔墨,老长官让他当伙房的头。平时买菜管账,以及指挥五六个手下烧火做饭。
今天部队招兵的文书临时有事,刚好他去找连长要加一两个人,连长就让他代班招兵,帮忙登记名号。想要人嘛,看中哪个合适的直接自己挑。罗耀祖身材魁梧,干活肯定没问题,就这样被挑中了。
南瓜装好了,每筐六个,老崔在前,罗耀祖在后,挑上就走。这一担也怪沉的,压的扁担上下起伏。
来到一处米粉摊前,老崔放下担子,招呼罗耀祖一起坐下来。
“我…我没钱。”
这句话倒是被老崔听清了。
“菜钱里出,当火头军的饿肚子,那不成了水里的鱼说口渴,被人笑话了吗?”
“哦,长官说的对。”
“别长官了,大伙都叫我老崔。”
米粉端了上来,一层红油上面还有酸笋、炒花生、腐竹等等,也许这才是老崔说的吃香喝辣吧,毕竟买菜又没什么凭证,三百五百随他报。
一碗米粉下肚,力气有了,挑担时的步伐也轻盈了许多。走了两袋烟工夫,终于来到一座戒备森严的军营前。
门岗上有几个持枪的大兵,看到了老崔和罗耀祖,骂了起来。
“又是南瓜,能不能搞点肉啊,肚里没有油,扛枪扛不动咯。”
“没有酒,要喝酒自己拿响银去买。”
“酒你个头啊,我们要吃肉,没有肉,菜里多放点油也行啊。”
老崔不在搭话,带着罗耀祖东拐西拐到了一处伙房前。
那里有几个年纪五十多的老兵在淘米做饭,看到挑回来的南瓜,也是骂骂咧咧。
“南瓜,南瓜,吃了一个月南瓜,放屁都是南瓜味了。”
“唉!长官吃肉喝酒,晚上还有娘们搂,我们当兵的就只配吃南瓜。”
“别乱说话,小心被听到了,拉你去关禁闭。”
“哎哎哎!干活啊,干活啊。这位小兄弟是新来的,名叫罗小虎,你们可别欺负新人啊。小虎你先歇一会,我去给你领套衣服。”
不一会工夫,老崔把东西送来,有衣服、裤子、鞋子,还有毛巾、脸盆和一副碗筷。
脱下破烂的瑶服,换上军装,罗耀祖感觉精神了不少。
接下来就是干活了,因为年轻力壮,被安排去伙房后面劈柴。
一大堆锯好的柴火,感觉足足有两牛车那么多。心想这部队最起码有千多号人,不然不用烧这么多柴火。以前寨子里办酒席,二十多桌人有个十几担柴也就足够了。
赶紧劈吧,耽误部队吃饭那可就事大了,劈柴这活可难不倒他这山里人。不知道罗进才被安排去干什么?不会比劈柴还轻松吧?
一直干到太阳下山,总算劈完,手都磨出了泡,也没人来帮个忙。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了,丢下斧头朝伙房走去。
伙房静悄悄,一个人也没有,罗耀祖寻思,难道他们都吃过饭了?吃饭不会不叫上自己吧?
不远就是他们几个火头军睡觉的帐房,刚到门口,遇上了老崔哼着小曲,擦头发过来,看样子是已经洗漱完毕。
“得吃饭了吗?”
“哈哈哈,明天早饭还没得吃。”
“看你劈柴那么卖力,我们不忍心打断你啊!”
帐房里那几个老兵油子嘻嘻哈哈的抢着回答。
看这样子,老崔已经明白了七八分,脱下鞋子朝几人打了过去。
“都是一起共事的,叫你们别欺负人家,就是不听。”
“没欺负啊,人家一下午就把我们五个人两天都劈不完的柴给劈完了,这功劳要是被上面知道了,马上就得升官,我巴结都来不及呢,怎敢欺负,哈哈哈…”
又是一阵嘲笑。
“别理这几个老油条,走,我带你去看看收潲水的来把剩饭收走了没,收走的话,那可就真的没得吃了。”
在这兵营里,大家都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过且过。遇到了罗耀祖这么一个老实人,不被捉弄才怪呢。
好在第二天,罗耀祖也学乖了,别人干嘛他就干嘛,别人休息他就休息,别人偷懒他也跟着偷懒。就这样,几天后,也和这几个老兵油子混熟了。
这天,罗耀祖正和一个外号叫做歪脖子的老兵斜靠在树根下,看校场上部队操练。目光在队伍里寻找好兄弟罗进才的影子,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你以前有没有打过枪?”
“当然有啊,我还和土共打过仗呢,那些土共都是不要命的家伙,不好惹。”
“那你怎么就到了这伙房来了?”
“伙房好啊,烧火做饭,不要像这些家伙样顶着个大太阳,在烈日下操练。”
“我猜你肯定是贪生怕死,才被分到这伙房来的。”
“谁不怕死啊,人就一条命,死了就没了。像老崔那样,作战英勇,最后还不是一样到伙房来。”
扫视了几遍,都没有看到罗进才。这些天也问了好多人,都说不知道。明明也是进了军营的,怎么就找不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