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蔽日,天色昏黑。
明明能够一鼓作气攻入这老虎寨中,可却因为一个弱女子的出现,天生桥上的局势瞬间发生了逆转,仿佛幽幽鬼火一般,众多流火自空中涌现,朝着中山郡一方的士兵落下。
而能够有效阻挡流矢的皮甲在这一刻反倒成了拖累,被流火命中以后很容易就被点燃,不幸被击中的官兵们不得不卧倒翻滚来扑灭身伤,中山郡一方的官兵阵型瞬间大乱。
潘凤此行虽然抱有练兵的想法,但眼下的事情发展的态势却是明显超出了合理的范畴,在还未形成真正军势情况下,根本不是其对手。
无奈,潘凤只得一边尽力拦截源源不断袭来的流火,防止士兵伤亡太过惨重,另一边也急忙命令高顺收拢士兵,结成阵列应对这天灾一般的攻势。
而在看到己方士兵全都退到安全地带之后,潘凤总算是没有了牵挂,单枪匹马立于天生桥上,手中开山大斧猛然挥动。
大成级别的镇岳浮屠诀全力发动,当真如同万丈山岳倾覆而下一般,哪怕相隔数百米,也给了众人近乎窒息一般的压迫感。
再配合上天空之中乌云蔽日的昏暗场景,甚至给人一种天塌下来即将落在众人头顶的感觉,老虎寨中许多人更是下意识的抱头蹲在了地上,生怕因为身高成为了第一批被殃及的池鱼。
而潘凤这一击的目标却并非他们,而是脚下的天生桥!
随着剧烈的爆炸声响,老虎寨门前唯一的通路,足有百米宽的天生桥化为无数大大小小的碎石,向着下方深不见底的悬崖跌去,几秒之后才传来隆隆的回响。
“这怎么可能!”
眼看潘凤一击将老虎寨连通外界的唯一通路斩断,于毒眼中满是震惊之色,此处宝地是他精挑细选方才确定下来的。敌人纵有千军万马,也只能从天生桥一个方向杀来,是绝对的易守难攻之地。
可让他未曾想到的是,今日潘凤仅仅凭借一己之力,就轻松将整座天生桥斩断,让此前自己最引以为傲的优势,不仅不复存在,反而成为了将要困死自己的牢笼。
哪怕对方只是守在断崖边,不让自己搭桥过去,仅仅两三日之后,寨中就会失去了水源补给而亡。
但一击将整座天生桥斩断之后,潘凤却是并未停下脚步,而是身骑大宛天马,周身被火红的炁力所覆盖,踏空而立行,缓缓向着已成孤岛的老虎寨逼近。
虽然自己手下的军队没有凝结成军势,对老虎寨众人口中的圣女无可奈何。但对方又何尝不是呢?老虎寨的山匪虽然比起此前剿灭的大目山寨强了许多,但距离中山郡的士兵都有很大差距,就更遑论形成自己的军势了。
没有了后顾之忧的潘凤,同样是他们无法应对的存在,即便加上那位所谓的圣女!
“尔等后路已绝,还不束手就擒!”
“就凭你?休想!”
还不等于毒答复,在他前方的张宁就率先回绝了潘凤,接着更是袖中甩出一道明黄符篆,一只翼展足有几丈宽的符鸦很快出现在了众人眼前,载着张宁飞到了半空之中,正和潘凤等高而视。
“是你?当日在雒阳中鬼鬼祟祟的家伙!”潘凤看着前方有过一面之缘的符鸦,确认了眼前之人的身份,正是此前自己在回槐里侯府上所遇到形迹可疑之人,当日她正是乘坐符鸦方才从雒阳逃脱,却不想今日又在此处相见。
“你果然和那皇甫老鬼有关!难怪我觉得你面熟。”
张宁也同样对这个让自己暴露了身形,导致复仇计划失败的家伙同样记忆犹新。
“所以你当日是冲着皇甫前辈去的?”
潘凤脸色冷峻,握紧了手中开山大斧。
“是又如何?那老鬼一心只有自己的荣华富贵,不顾万千寻常百姓的死活,一手逼死我父亲,我刺杀他是替天行道!”
张宁双眼含泪,明显是对几乎一己之力平定了黄巾之乱的皇甫嵩恨到了极点。
“荣华富贵?哈哈,真是可笑!”
潘凤冷笑一声,厉声反问道:“那你可知道是谁冒着开罪天子和十常侍的风险为冀州免去了一年赋税,又是谁不辞辛苦,整顿冀州吏治,开垦荒地恢复生产,才有冀州百姓如今安定生活?”
“你们蛇鼠一窝,自然向着他说话。我父亲感济万民之苦,符水缓解万民疾患,顺应天道诛灭昏君,又何错之有?光凭借那老鬼逼死我父亲这一件事,便足够他下一百回地狱了。”张宁却是明显不信潘凤所说,反唇相讥道。
“那忠君报国又何错之有?”
听到潘凤这话,饶是张宁也不禁一愣。在如今这个时代,所有人从小都接受着儒家忠君报国的思想,哪怕是极端仇视着汉室天子的张宁也说不说为臣尽忠这事究竟错在哪里,或者说就连是否有错都很难判断。
不过多年积攒下的仇恨又怎会被如此轻易化解,当即冷哼一声。
“你!休要再花言巧语,看我雷法!”
说完便在心中默念法诀,本就昏暗的天空顿时响起阵阵雷鸣,下一刻便有数道雷霆落下,目标正是半空之中的潘凤。
潘凤还未听到雷声,最先一道雷霆就先来到了他眼前,不敢有任何大意,潘凤急忙运起虎卫诀进行防御。
体内之炁则迅速朝着几处重要窍穴奔涌而去,瞬间形成几道炁力洪流,接着随着一声虎啸响起,两只逐尾旋转的玄色巨虎将潘凤笼罩在内。
而就在玄色巨虎形成的瞬间,第一道雷霆已然彻底落下,正与玄色巨虎相撞。但已是中兴锐将的潘凤,炁力比起以往却是强大了太多,虎卫诀的防御能力也早已是今非昔比,一道足以令寻常人却只是让玄色巨虎眼神浅了几分,并未击穿虎卫诀的防御。
“可别高兴的太早!”
张宁怒喝一声,及腰的青丝随风飘舞,疯狂使用引雷之法,瞬间又有千百道雷霆在黑云中酝酿,随即便如泄洪一般,数十道雷霆齐发,向着潘凤攻去。
雷霆密集,几乎形成一道实质形的光柱一般,每一个瞬间都有数十上百道雷霆攻向潘凤。饶是以潘凤如今的境界,所施展的虎卫诀对于频率如此高的雷霆攻势,也是只能勉强支撑。
感觉到体内炁力在飞速的消耗,潘凤明白照这样下去很快就会被雷霆攻破虎卫诀的防御,他可不想尝试一番被雷劈的滋味。
“既然伱对自己的雷法如此自信,那便让你明白当年张角为何会最终落败!”
强悍的炁力猛然自潘凤体内暴涨而出,炁力所形成的威势,即便是天空当中的刺目雷霆都为之一滞,而就在此时,潘凤手中开山大斧携带万钧之势,猛然挥出,竟是向着劈向自己的雷霆斩出。
“他这是疯了吗?竟然妄图攻击雷霆?”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看着潘凤的举动,雷霆只是射出的箭矢,随时都可以补充,真正酝酿雷霆的黑云又远在百里高空之中,唯有解决操控这一切的张宁才能缓解潘凤所面临的危险,可潘凤耗费如此多炁力的攻势的目标竟然只是攻向自己的雷霆,这让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不说雷霆瞬息万里的神速,即便是被潘凤准确命中了雷霆又如何?
也无非只是击散几道乃至几十道雷霆,暂缓受到的攻势罢了,转瞬新形成的雷霆又会卷土重来,这也只能是徒劳无功罢了。
但下一刻现实就狠狠的打了他们的脸,潘凤携带万钧之势的一斧斩出,不仅准确的斩击在了雷霆之上,随后一股莫名的震动更是随着千百道雷霆贯穿出的通路攀援而上,不仅让通道中的所有雷霆震散,更是一路传递到了百里之外的黑云之中!
而随着黑云一阵诡异的明灭闪动之后,笼罩在众人上方的黑云竟是开始缓缓消退。
潘凤一斧,竟是直接劈碎了雷云!
“这怎么可能!”
在张白骑等一众山匪心中,这简直就是如同比肩神明之举,心中再也提不起丝毫战意。而如今的局面,恐怕唯有天公圣女才有可能应对,也因此,老虎寨一方的所有人全都下意识的看向同样身处半空之中的张宁。
但一抬头,众人方才惊觉,张宁的唇角却是已经染上血色,正如当年天公张角突然大病之前的迹象。
作为昔日张角本部亲卫之一,于毒知道,这是道法被破所引起的天机反噬,必须静养修复,若是强行再催动道法,天机反噬就会更加严重。
“不行,绝不能让圣女再重蹈覆辙!”
……
靠着大成级别的地竜震空劲,潘凤全力一斧将震动劲力通过雷霆击穿空气形成的通道成功传导到了黑云之中,而随着那股震动劲力在黑云之中传播,内部瞬间就被搅动的天翻地覆,再也维持不下去,成功破除了这黄巾圣女的引雷之法。
而潘凤之所以没有选择直接攻击黄巾圣女这位施术者,还是因为她那位大名鼎鼎的父亲,天公张角。
黄巾起义虽然被早已被皇甫嵩所镇压,但各地的黄巾军活动却是从未停息,无论是太行山中的黑山军、还是并州白波军以及青州暗处潜藏的百万黄巾军,都是汉末乱世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且都有众多当年黄巾军的人员,若是今日对这黄巾圣女下了死手,传扬出去,必定会招致这些人的敌视。
哪怕单纯按照潘凤个人的好恶而言,他对于主体由失去土地的流民组成的黄巾军也是十分惋惜的,甚至隐隐有几分认同。
但黄巾军归根到底只是以对天公张角的崇拜组织起来的一支散兵游勇,没有成制度的法令和组织架构,张角在时,尚可以依靠自身在道法上绝伦的造诣和个人魅力,让黄巾军拥有不下于各地官兵的力量,等张角暴毙而亡之后,便迅速土崩瓦解,原本怀揣着推翻昏君的流民,也因为生活所迫,不得已投入豪族门下或是落草为寇,彻底偏离了最初的理想。
也因此,潘凤从一开始就没有对黄巾圣女抱有杀心,而是想尽可能将其招安,作为此后自己收复太行山中匪患立一个金字招牌。
毕竟,就连黑山军的首领张燕,之前也只不过是黄巾军的一路渠帅罢了,若是自己能够打出黄巾圣女的旗号,必然能够在其内部引发不小的矛盾,甚至还有很大可能发生临阵倒戈的情况,对于彻底征服黑山军这支庞大的势力,绝对是极好的帮助。
想到这里,潘凤将手中的开山大斧垂下,催动胯下大宛天马向着前方缓缓踏空前行。
“我今日来此,并非为了将你们赶尽杀绝。若是你们现在愿意放下武器束手就擒,随我剿灭这太行山盘踞的匪患,我可以对你们过往的所作所为既往不咎,并且为你们提供建功立业、封妻荫子的机会。”
但让潘凤没想到的是,此话刚出口,不等那位黄巾圣女有所反应,山寨城墙上的于毒却是提着长朔纵身而跃,不惜冒着跌入百丈山崖的危险也要来攻击自己。
“你这官府的走狗,我与你拼了!”
“至于吗?”
潘凤一愣,不明白为何自己明明释放出了善意,此人却反倒更加恼怒。
只得用手中开山大斧轻轻一挑,轻松将于毒手中长朔挑飞,随即一把拎起于毒的衣领,厉声询问道“我给你们一条活路,你为何向我袭来?”
于毒冷笑两声,说:“哼,活路?呵呵,你们这些官军都是一路货色,信不得。”
眼见于毒对自己毫无信任可言,便回应到:“你是信不过我了?那你可知道李大目吗?”
“这附近的山寨,哪有我不清楚的,我自然知道,他已经遭了你的毒手。看这情况我也知道,下一个就轮到我了,虽然我大抵无从伤你分毫,但我也不会就此束手就擒,哪怕是战死,我也丝毫不惧,如今被擒,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说完便将脸瞥向一边,闭上了双目,似是在等待潘凤的处决。
潘凤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喊道,“把猴子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