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阳城中,原本终日宾客不觉热闹非常的大将军府在何进身死之后已然是一片死寂,何进之子何咸因为担心被父亲的政敌伺机报复,早已暗自遣散家丁,携眷细软往这故土南阳逃难去了。
而眼下,在略显昏暗的灯光之中,一群人却是坐在大将军府空荡荡的主厅之内,似乎是在紧密谋划着些什么。
“那董卓匹夫实在欺人太甚!”年逾五十的何颙满脸气愤,作为与昔日三君八俊交好的南阳名士,他也曾是党锢之祸的受害者,等到黄巾之乱后方才被何进征辟重新为官。
可眼下京城之中发生的一切,却着实让何颙有些无法接受。
“眼下大将军尚且尸骨未寒,那可恶的董卓匹夫就依仗手中兵权,在朝中耀武扬威,对于我等大将军旧部更是丝毫不留情面,竟妄言投效还是死亡。”
正如何颙所说,在场众人基本都是何进府中官吏,再不济也是受过何进征辟,再如何说何进对于他们而言都是有着知遇之恩的,可眼下董卓吞并丁原之后,便将目光投向了他们这些何进旧部。
甚至,董卓已经没有耐心动用说客这样的手段,而是直接令西凉铁骑踏破府门,赤裸裸的提出了生命威胁,三天之内,要么投效要么死亡。
这也正是他们今日汇聚在此处的原因。
“伯求,你以前是大将军长史,如今虽然大将军不在了,我等还听你的,你只管吩咐我们便是!”侍中种辑心中同样憋着一股火气,直接一拍面前的案几,腾的站了起来,
“对,我等身为大将军故吏,岂能让董卓那匹夫小觑了我们!”
“没错,定要恶惩那董卓匹夫!”
一时间,群情激愤,众人仿效种辑的行为,纷纷站立起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好!”作为何进长史的何颙大笑一声,他年轻时就能不惜性命追随三君死谏天子,几十年过去了,同样不会缺乏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豪气。
“今日,我邀请诸位来此。便是要与诸位同心,共诛董卓恶贼!”何颙面露凶光,很明显他已将董卓恨到了骨子里。
“这……”
听到这话,原本群情激愤的众人却是突然沉默起来,没有一人附和何颙。
“可董卓手握雄兵,帐下又有诸多良将,我等只怕……”见众人无言,侍御史郑泰替众人说出了心中所想,作为监察百官弹劾朝臣的言臣,他向来不缺乏直言劝谏的勇气。但他却也以为何颙只是想联合朝中其他势力,钳制董卓罢了,却没想到何颙的想法竟如此激进,竟是准备直接诛杀董卓。
众人闻言,皆是赞同的点了点头,虽然何进作为总揽朝堂一切军政的大将军,帐下自然不缺统兵将领,可是袁氏与董卓有旧、曹操此前因为处理宦党意见争端与何进不合,其余人死的死降的降,眼下能让他们放心拉拢到此处的,当真是屈指可数。
兵力相差如此悬殊,让这个想法显得实在太过幼稚,场面的气氛逐渐凝固。
“难道,我等就只能任由董卓那匹夫作威作福,随意践踏大将军的威严吗?”
何颙自然也明白此事的艰难,他召集众人来此,便是为了集思广益,寻求解决的办法,却不想皆是与自己一样,有心杀敌,无力回天。
而就在此时,大厅门口突然传来声音“此事虽难,却也并非没有可行之策。”
“来人可是公达,快快请进。”何颙自是听出声音的主人正是如今担任前将军府长史的荀攸,不禁大喜过望。
待到来人近前,发现果然正是荀攸,众人不由眼前一亮,也纷纷看到了希望的火苗,荀攸眼下可是前将军潘凤的长史。
若是朝中还有谁能遏制董卓的,自然就是这位年少得意的前将军了。潘凤不仅官职爵位上能压董卓一头,帐下可是拥有近乎完整的一支西园军,同时由于此前拥立新帝之功,与何进一派也算是休戚与共,几乎就是天然的盟友。
当下,就有人急切的询问“公达此番来此,可是带着前将军的命令来的?”
但得到的答复却是让众人的心瞬间凉了半截:“此番并非代表谁来,就只是昔日被大将军征辟的一员小吏来此而已。”
场中的气氛再度压抑起来,何颙突然想到了荀攸刚才所说的话语“那公达刚才讲有可行之策,具体为何?”
荀攸却是冷冷一笑,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地图,指向雒阳城外的几条线条交汇的地方:
“此处,便是董卓匹夫的葬身之所!”
……
入夜,将一切商讨妥当的荀攸确认四下安全之后,方才寻了偏巷,七扭八拐的向着西园走去。
而在他的小心戒备之下,一路上畅通无阻,十分顺利的回到了西园之中。
但让他有些没想到的是,刚刚轻手轻脚推开自己的房门,却发现潘凤端坐在桌前,正神情复杂的看着自己。
“将军,是在专程等我?”荀攸小心试探。
潘凤默默点了点头,荀攸作为他日后智囊团的重要一员,他自然是极为上心的,只是二人关系虽好,但荀攸却是难忘何进的知遇之恩,哪怕何进身死之后,也记挂着如何报答何进的恩情。
而眼下魔雄董卓在何进尸骨未寒的时候强逼其旧部投效,嘲讽程度不亚于灵堂麦片,荀攸等人自然将董卓视为何进大敌,必不可免的会设法除掉董卓。
只是在模拟器中尝试过数次的潘凤却是清楚的知道,想要除掉董卓,其中的难度究竟会有多么高,只要但凡吕布或是霸王刀有一个在董卓身边,这几乎就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而眼下,董卓尚未沉溺酒色,和吕布更是处在初识的蜜月期之中,哪怕就是说动王允动用貂蝉,恐怕也未见得能够成功离间二人。
不管荀攸如何谋划刺杀董卓之事,势必都会因为错估吕布与董卓的实力而失败。
“我听人讲公达你夜半出门,有些放心不下,所以来关切一番。”
“劳烦将军费心了,西园环境虽好,待久了还是觉得有些闷,方才消食去城中各处逛了逛。”荀攸恭敬行礼,感谢潘凤的关心,但却只用生疏的官职相称,而非更习惯的潘兄。
潘凤明白,荀攸多半不是信不过自己,而是因为知晓他要做的事风险,不想连累上到自己,才会如此。
“是啊,人不能总活在一个地方,总要尝试去改变。”但潘凤却并不想因此而失去荀攸这样一位顶级谋士,意有所指的答道。
荀攸点点头,似是认同了潘凤的观点,但紧接着话锋一转“不过,等到走累的时候,总还是想回到最初的地方,哪怕只是看看。”
很明显,荀攸并不打算轻易放弃自己的谋划,更不打算随意抛下何进的知遇之恩,他想要尽力而为,哪怕明知结局已经注定。
潘凤无奈,只得告退“那公达早点休息。”顺手将房门带上。
昨日,王盖已经彻底下定决心,与父亲王允分家避险。由于王氏籍贯在并州,正是董卓巢穴所在,王盖自然也是理所当然的找上了潘凤,提出同往冀州避难的想法。
这本就是潘凤心中所想,自然是欣然应允,当即便为王盖规划好了路线,并写好了拜访中山的书信,如今已经在东去的路上。
眼下除了蔡邕等必须与潘凤一同离去的,潘凤在雒阳当中挂念的,就只剩下了荀攸一人。
只是荀攸不自量力要行刺董卓,这不禁让潘凤犯了难。
在他的计划当中,董卓祸乱京师是他也是天下诸侯正式起家的契机,他在京城当中所有的努力,也都是按照基于这个前提所制定的计划一步步所施行的。
但在潘凤的心中,真要说他对于汉朝有多么大的仇恨,也并非如此。他起初只是不想再过寄人篱下受制于人的生活,对于起兵争霸的计划也只是顺势而为,并非是挖空心思非要篡汉不可。
正相反,看他一路以来的所作所为,除了进宫和皇后发生的那点子事外,都是忠臣良将的做派。
而眼下董卓大权在握,潘凤起初是不想逆势而为的,因为他心中清楚,以他眼下的实力势必只能是徒劳,甚至还会平白无故增加被董卓针对的风险。
但眼下看到荀攸明知事不可为而为之,潘凤心中却是莫名有种异样的感觉,大势的确难以更改,但若是因此而不做任何努力便退走,甚至为此不惜抛弃自己的好友,也未免有些得不偿失了。
挣扎再三,潘凤做了决断。
“妈的,疯一回!就当是回报汉室对自己的知遇之恩了!”
而既然决定要做,潘凤自然要尽力做到最好。
董卓和吕布他没有把握离间,但不代表他不能强化自身战力。
……
翌日清早,一份宴函送到了董卓手中,董卓大致扫过两眼,便将其扔给了一旁的李儒。
“文优,你观此事如何?”
李儒接过宴函,发现竟然是邀请董卓上林行猎,稍加思索之后便脱口而出“何颙等人方才受主公雄兵踏门胁迫,此行恐怕有诈,应当谨慎些为好。”
董卓却是一摆手“无妨,我有霸王刀护体,又新得飞将义子,即便这些宵小当真暗藏坏心,也伤不到我分毫。我倒要看看,这天子围猎之所,究竟会有何不同。”
李儒追随董卓多年,自然明白董卓的性子,也不多赘言,只是吩咐左右道“快传人去唤吕布来,李傕郭汜二人也要一并喊来。”
……
“此处便是上林?”雒阳城东郊一处山林中间,董卓骑着一匹棕色宝马,身旁则是骑着赤兔的吕布以及率领卫队的李傕郭汜二人。而在他们眼前,则是一座极其广阔的山谷,植被茂盛,耳边隐隐传来百兽穿行之声。
何颙虽然心中同样茫然,灵帝沉迷酒色,天子田猎之事早已荒废多年,他自然是不曾来过此处的。但眼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只得硬着头皮点答应。
“好,今日就让你们看看西凉豪杰的厉害!”
一头白色巨虎突然从林中一闪而过,董卓见猎心喜,当即双腿拍击马腹,直接一马当先的追击了上去。
“义父小心!”吕布眼下正是对董卓死心塌地的时候,生怕董卓落单遇险,当即催动胯下心爱之极的赤兔神驹,如一团火光一般紧紧跟在董卓左右。
“还不快跟上!”李傕眼中闪过一抹狠厉,挥舞着手中弯刀冲着何颙叫嚷道。
何颙连连点头,急忙催马跟上。
而在前头,董卓手中宝雕弓箭矢连发,却都被白色巨虎灵巧避过,在地上徒留下一个个足人高的深坑。
“这畜生,当真可恶!”
董卓累的气喘吁吁,但却仍是没有伤到白色巨虎分毫,心中气愤之下,直接怒骂一声,随即将手中弓箭甩给了身后的吕布。
“吾儿奉先,让为父看看你箭术如何?”
“奉先得令!”
吕布稳稳接住弓箭,当即随手就是一箭射出,带动阵阵破空之声,轻松贯穿了数颗硬度堪比金石的奇木,直接贯穿了白色巨虎的身体,箭矢却依旧向前飞去,直至整根没入了山体之中。
“吾儿好箭术!”董卓真心夸赞到,他眼下是越看吕布越钟意,原本因为将最喜爱的赤兔神驹送出的心痛早已烟消云散。
“全赖义父耗尽了这畜生体力。”
而就在二人相互吹捧之时,那只倒地的白虎却是突然发出一声悲鸣,紧接着身体就如同泡沫幻影一般,彻底消散在了空气当中。
吕布先是一愣,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不好,此地有诈!”
但话音刚出口,周围的大地就剧烈的晃动起来,不等二人有所反应,四条山石构建成的巨龙便在二人四方升起,相互盘旋直至遮蔽这片天空,随后合会一处,形成一个足有百丈粗细的龙头向着二人所在之地轰袭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