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羽以为某位大坏神一定又在暗中给她偷偷下迷魂药了。
不然该怎么解释她忽然间大脑迷迷糊糊无法思考,被祂牵着鼻子,差点就认同了“她是天生为祂而存在的”这种鬼话。
她可不是天生为谁而存在的。
她就是她自己。
至于选择了到祂身边这种事,也不过就是异性相吸,颜值所向罢了。
可明知道祂在使坏,她还是抗拒不了祂的吸引力。
脑袋晕晕的,眼前景物也忽的天旋地转。
那张蛊惑人心的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湛蓝的天幕和绵白的浮云,脚下悬浮,落羽感觉她好像在飞。
……?
高空中的风比地面来的更冷,也更具穿透力。被迅疾的风矢一击,落羽顿时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不是感觉,也不是做梦。
她真的在天上飞。
脚下是万米高空,浮云层层,能隐约看见云层下星罗密布的现代建筑和贯通其中的平直道路。
震撼的同时,落羽心中又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切与熟悉感——
她有多久没看见过如此规模庞大的城市群了?她有多久没看见过如此湛蓝的天空和平凡宁静的景象了?
她心中有一种预感。
这种预感在她看见一架飞机在云层中留下轨迹后到达了顶峰。
她想,她可能是回到现实世界了。
逃生游戏的世界总是逼仄,割裂,不与外界连通的,身处其中,哪怕阳光明媚,也时刻给人带去压抑之感,让人心神紧绷不得放松。
但是这里不一样。
这里前所未有的祥和与安宁。
可是,如果这里是现实世界,为什么她会在天上飞?像个没有实体,飘泊不定的游魂那般。
还有祂呢?
祂跑哪儿去了?
总不能是上一刻还贴在她耳边甜言蜜语,下一刻就翻脸无情地把她放逐到随便哪个时空了吧?
不会的——
落羽现在能给出一个坚定的答案了,因为她已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但正因如此,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起来。除了祂,还有谁有能力将她带到这儿来?难道是空间忽然扭曲,她被卷入了时空乱流?
苍穹浩渺,很难见到活物。
落羽操纵着自己的身体向下飘去,想要降落到下方的城市群看看。
特意选了个荒郊野外的降落点,免得被人看见,然后当成超能力者送进研究中心去。
她很快发现这种谨慎是没有必要的。
因为其他人看不见她,有形的建筑也挡不住她。
她像一个真正的幽灵,无影无形,能够随意穿透人类的躯体和坚硬的墙壁。
落羽不由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灵魂出窍了,在做梦。但人间烟火的气息还是渐渐感染了她,让她放松下来。
时值人间清晨,她飘荡在邻近城市的一处小镇。小镇的街道上熙熙攘攘,卖菜的人流拥挤在沿街的早点铺子旁,买一份包子或卷饼,腾腾热气扑打在他们脸上。
落羽好奇地左看右看。
可惜的是,她徒然能闻到各类小吃诱人的香气,却碰不到、摸不着,更别提尝上一口。
能看不能尝,倒也没有比这更恼人的折磨了。
于是落羽很快就泄了劲,无聊起来。远离喧闹的人群,来到僻静的小道上游荡。
说来也奇怪,一桥之隔,就将这个小镇分为了截然不同的两个地方。
新区和老区。
新区人头攒动,热闹,繁华;老区衰败凋敝,静谧,萧索。
新区里多能看见三四十岁的青壮年,他们忙着生活,一派向上昂扬的势头;而老区里只有几户上了年纪的老人,懒洋洋地窝在门前的沙发晒太阳,消磨他们所剩无几的晚年。
在新区还好,一踏进萧条的老区,落羽的心情也跟着四周荒凉的景物变得没精打采起来。
而且,她心中总蕴着一股熟悉的感觉。
那些破旧无人的建筑,甚至可以说是危房的地方,她好像都看过、来过。
破碎的记忆接二连三地浮现出来。
她记得这条大路的尽头——当然,记忆中的这条路是热闹非凡的,不像现在这样从中间裂开,水泥中长出郁郁葱葱的杂草。
这条路的尽头右转,是一条石砖铺成的小路。
这样想着,落羽快速飘至路的那一端。
向右一看,果然是一条石砖小路。小路的路砖大都已经碎裂,杂草丛生,但勉强还能看出当年的风采。
记忆更多更多地涌现出来。
那是很久之前,她如一个豆丁那样矮小的时候。和旧日的伙伴一起,沿着这条小路,偷溜到镇子上来玩。
有家早早盖上了二层小楼的阿姨,经常会塞糖给他们吃。
那家小楼的屋顶和其他家都不一样,是砖红色的,四角还雕刻了镇宅的神兽。
落羽沿着石砖小路前行,注意观察两侧的房屋。再一次地,现实和她的记忆对应上了——
砖红的屋顶已在时间的洪流中褪色,神兽倒还坚挺地压在屋角,昂首挺胸,坦然应对过去及未来的风风雨雨。
心中一动,落羽将视线缓缓下移。
她看见一位白发苍苍的奶奶坐在院子的躺椅上,眯起眼睛,惬意地晒着太阳。
二十年过去,这位从前经常给她塞糖果的阿姨也老了,变成了一位老奶奶。
老奶奶摇着躺椅,忽然从困顿中醒来。
落羽下意识想躲,飘开几步,才想起自己处于其他人看不到的状态。
老奶奶却向这边招了招手。
“小咪,又来看我这个糟老太婆啦?”
诶?
看见她了吗?是在喊她吗?她不记得自己有过那个小名呀。
老奶奶继续向这边招手。
正在落羽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的时候,一只三花猫从她腿边擦过,轻车熟路地跳到摇椅上奶奶的怀里,“咪咪”叫个不停。
什么呀,原来是这个小咪。
落羽没由来地有些失落,她看着那位奶奶颤颤巍巍地进屋给小咪拿小鱼干,就像多年前拿给她糖果一样。
小咪乖巧地在门口等待徘徊着,突然感应到什么,炸起毛,冲着她的方向凶狠地“哈”了几句。
落羽撇了撇嘴,觉得自己在自作多情。
什么嘛,她从来是个多余的人物,从来也不属于这里。
转身离开,顺着小路继续向前。
随着她的前行,两边的房屋变得越来越稀少破败,最后则是干脆出了小镇,房屋和石砖路都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杂树林和乡间业已荒废的土路。
没有路了吗?
落羽皱了皱眉。
不应该啊,她记得前面是……
她记得前面分明是……
是……
心脏突突直跳,没了闲庭信步的悠闲,落羽飞速地向前跑去。
是啊,她怎么能忘了呢?
再往前,是她童年时的那家孤儿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