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从口出。
有些成语的含义,总要人亲身体会一遭才会觉得真切,譬如说落羽现在这样。
她明知道这占有欲极强的狗玩意儿是不会放自己走的——
能费尽心思地为她设下这么大一个圈套来,怎么可能在终于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后,轻轻松松地放开手呢?
“我随口说说。”落羽讪笑着辩解。
“随口说说还是真情流露?”祂却不很满意地追问。
肯定不算是真情流露。
因为落羽本身也没考虑好是否要回现实世界去。
她原先的打算是干脆死在这儿,让她的养父母如愿得到一笔足够后半辈子生活的养老金。
他们养她这么多年,这是他们应得的。
还有,如果死成了,她也不用再纠结于与祂的关系。是她招惹上了祂这个漂亮的怪东西,如果祂是邪恶,那她就在承认这段扭曲的感情后,随祂殉情。
这样就谁也不欠了。
她死了,所有事情都得到解决。
唯独……
唯独对不起赵翊。
落羽刻意避免去想到赵翊,她欠赵翊一条命,却无法用一死了之来偿还。
因为赵翊想她活着。
赵翊还想从活着的她身上得到很多很多——倘若早些时刻,她会因愧疚去偿还,但是现在,她无法给他想要的那么多。
但她又欠他的。
所以她只能逃避,自欺欺人地不去想他,假装这个世界没有一个他存在。
“在想什么?”
或许是沉思的时间太久,某位神明大人变得更加不满起来,捏着她的后颈皮,强迫她把视线转向祂。
落羽可不敢说她在想赵翊。
在这位超霸道的神明面前说她在思考另一个男人的事情,不是她不想活了,就是她不想赵翊活了。
“我在想。”顿了下,整理好语言,“我本来是想,干脆死了算了的。你死在这儿,我也死在这儿,精神病院前埋两个大土包,咱俩在土包下做一对鬼鸳鸯。”
说到后面,还配合地用手比划起土包的形状,比着比着,倒把自己给逗乐了。
于是说话越发没谱起来:“我都看过了,病院大楼的背面,小花园那棵最大的洋槐树下是处风水宝地,到时候,我先把你埋了,然后自己躺在旁边的等死。”
落羽边信口胡说,边笑吟吟地看向邪神大人。
然而她这一看就笑不出来了,祂眸光暗沉沉的不含一丝笑意,看着她的眼神全是认真:“别说胡话,我不许你死。”
眨眨眼睛,落羽升起一种把别人的真心踏在脚下的愧疚,她惭愧地垂下脑袋,也极认真地“嗯”了一声。
“我、我其实是不太想回去的。”
终究还是说出了心里话:“我回去看过……现在想来,应该也是你故意给我机会,让我回去的吧,还有游戏商城的事情也是,你故意把我变得弱弱的……”
话题不断跑偏,落羽“咳”了一声,把飞远的思绪拽了回来:“算了,那些事情就不和你计较了。”
关于祂如何一点一点把她算计到床上的那些事,又是如何一点一点把她算计到敞开心扉,最终接纳祂的那些事……
呼——
她认栽了,谁让她图祂长得好看。
“总之,我回去过现实世界。但是那里的人,似乎并不期待我活着。”提及这个事实,落羽的声音有些低落。
“我……我是一个晕晕乎乎地活着的人。”她剖析自己,“没什么大目标,按部就班地生活,进入逃生游戏后,也像大多数普通人那样,迫切地想要回到现实世界去。”
“可是我真的想要回去吗,我真的需要回去吗?我不知道,在那之前,我从未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
“我真的想要活着吗?……不是的,其实,我是一个无所谓生和死的人。”
一个愉悦犯,一个声色犬马大过自身安全的人。否则,她也不会手贱去招惹一个看上去就不好招惹的祂。
她肤浅至极,为了漂亮的脸可以随随便便死掉。
她不正常,真的。
从一开始她就没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所以别人也不会将她的生命当回事,说到底,都是她咎由自取。
是进入逃生游戏以后,是遇见了那么多拼尽全力也想要活着的人类以后,她才逐渐开始变得热爱生命的。
变得热爱生命,然后思考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真正想要什么呢?
抬起头来,踮起脚尖。
用手指轻轻描摹男人的眉眼,滑过高挺的鼻子,抵住冰凉却软热的嘴唇。捏了捏,立即有电流蹿过,激的她浑身发烫。
她真正想要的,果然还是这么低级的东西——
她永远喜欢漂亮的脸,为了这隽美如画的容颜,她可以一直留在这恐怖怪诞的游戏世界中。
落羽皱皱鼻子,唾弃自己:“我真是丑陋肤浅,而且又愚蠢的人类。”
神明轻笑着吻她的眼睛:“丑陋肤浅又愚蠢的人类可不会说这些。”
“我偏爱你的坦诚。”
落羽撇撇嘴,但心情不经意便明媚了许多:“那你的喜好可真怪。”
神明挑眉:“还不是拜你所赐。”
祂忽然敛了笑,炽热的红眸直视如她的眼睛:“所以,不要回去了,留在我的身边就好。”
恶魔蛊惑地低语:“这里才是你的容身之所,只要你点头,我就将你的灵魂扣在这儿,然后令那具现实世界的可怜躯体陷入永久的沉睡。”
“这样所有问题就都被解决了。”
祂眸中泛着诡异的光泽,耀眼炫目,勾着落羽的神智,让她想要一探究竟。
为此她无法深思,只觉得祂的一切话语都是对的。
“你应该留在这儿,留下。”
她应该留在这里,留下。
你天生就是为我而存在的。”
她天生……就是为祂而存在的。
落羽几乎就要点头认可了,她被收住腰,贴上男人矫健的腰腹,冷淡的雾气逐渐变得焦躁而热情起来,空气中弥散着难以言说的情欲气息。
细嗅,轻吻,咬下。
神明忽然顿住了,感受到一处极为细微的空间波动,紧接着便不悦地皱起眉头。
有小虫子想要打搅祂的晚餐。
还真是固执啊,居然费尽心思地追到这儿来。
注视着虚空中的一点,汇聚起磅礴的力量——祂已经纵容他多次,但现在,已经没有继续纵容下去的必要了。
神明即将摧毁那一点。
可真正动手时,却发现那里空无一物。
声东击西。
祂很快意识到这一点,并反应过来来人的真正目的是落羽——他以为他偷的走吗?
揽住落羽后腰的手臂加重力道,怪异的触感却让祂连连蹙眉。
转头一看,那根本不是落羽,而居然是001号病患那具无意识的人形躯体。
迅速将那玩意儿甩在地上。
“呵。”
怒极反笑。
好啊,偷梁换柱的小把戏。
所有的黑暗都涌动起来,定位无尽时空中飞速逃窜的某点,以摧枯拉朽的势头追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