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森林的深处。
全身黏液的妖怪挥动着它蹼状的爪子,捉住树丛间穿梭的小虫,长长的舌头一卷,将虫子尽数吞入腹中。
“哎呀,我说的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刀刀坐在妖怪蜥蜴状的大脑袋上,恨铁不成钢地猛敲妖怪光滑湿润的脑门。
妖怪不理它,专心致志地抓虫子吃。
“你看你那点出息。”刀刀连连叹气,“难道你想余生都躲在这个偏僻潮湿的树林里,靠捕食昆虫或者啃树皮生存下去吗?你清醒一点,你可是一个强大的妖怪!”
妖怪凸起的眼珠转了转,似乎为“强大的妖怪”这几个字感到快乐无比。
有戏。
有机会。
这个丑东西看来还是有点儿追求的。
刀刀趁热打铁,劝道:“怎么样,你把我带回那栋房子里,我把你引荐给我主人。你也看到了,我的主人很厉害,跟着她,保准前途无……”
刀刀“忧”字还没说完,就看见妖怪眼球狂转,作势要拔掉插在后颈的水果刀。
“诶别别别别别!”
刀刀赶紧把妖怪给劝住,它是水果刀的器灵,水果刀就是它的本体。
要是妖怪一怒之下把水果刀拔下来,丢进森林里,那它就再也没有回到主人身边的希望,而只能留在这里发烂发臭!
所以自从被妖怪带进森林,刀刀就一直在劝它,希望它能把自己带回落羽那里。
可这妖怪好像落下了极强的心理阴影。
无论怎么劝,死活都不愿意再接近那栋房子。
被逼急了,就作势拔刀。害得它根本不敢强求,只能好言好语地劝说着,间或来上几句“妖怪励志语录”,希望能够起点效果。
至于效果……
效果就是没有效果。
刀刀叹气不止,摆烂道:“唉,算了算了。咱俩就蹉跎在这片树林子里,相依为命算了。以后咱就男耕女织、男唱女随、男默女泪……对了,你是男是女?”
妖怪没说话。
它智商低,脑仁没有饭粒大,想坑个人吃吃,都能被早早地识破,还挨了一刀,差点没死在房子里。
它不聪明、不如刀刀会说话,它知道。
但是它也有比刀刀更强的地方,譬如说基于生物本能的,对危险敏锐的直觉与预感。
绿色的妖怪转动它细长,但灵活有力的双腿,它圆溜溜的、极为灵活的眼睛转向森林的某一方向,背部紧绷,发出威胁的“呲呲”声。
“你又干什么?我差点儿就掉下去了!”坐在妖怪头上的刀刀屁股一滑,抱怨道。
但它很快也嗅到了空气中那股不同寻常的气味。
臭臭的,热烘烘的味道。
并不刺鼻,也不危险,反而让人感到熟悉。
那好像是一种……狗味儿?
“嗷呜——汪汪汪汪汪——”
密林里突然蹿出一个黑色的狗头,龇牙怒吼着,鼻根深深皱起,一看就很不好惹的样子。
它身后还跟着一团白色的怨灵,畏畏缩缩,感觉很弱。
这边,妖怪也不甘示弱地伏低身子,蹼状爪猝然变得锐利起来,摆出一副蓄势待发的进攻姿势。
大战一触即发。
刀刀骄傲地挺起胸脯,觉得此时自己前所未有的重要——
“别打啦,都是自己人!”
它得意地笑出声来。
“眼下呢就是这么个情况,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接下来就由我来指挥大家的行动,都没有意见吧……嗯嗯,看起来是没有。”
“好,那就安静下来,我刀……咳、刀总,我刀总现在来简单地说两句。”
*
二楼,浣酒的卧室。
秉持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一原则,落羽在察觉到自己被跟踪后,就迅速躲进了这个房间。
让她感到疑惑的是,跟踪她的人并非浣酒,而是那个身强体壮,叫做张奇的男人。
这个张奇,也不知道打着什么坏心思。
他给落羽带去的感觉,和幸福大楼里遇到的椿哥一行人有些像。
不过更令落羽感到担心的,是赵翊。
自从赵翊和张奇一起出去劈过柴后,两人的关系就由相互敌对转为微妙的平和,先前在楼下,她还看见他们倚在门框上聊得有说有笑。
赵翊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可不像是那种,会轻易和别人建立起友善关系的人。
是因为张奇之前救了他吗?
还是说在她没看见的时候,张奇对赵翊用了什么迷惑心神的手段?
不应该啊……
如果是赵翊的话,不应该啊……
落羽躲在浣酒的卧室门后,一边思索,一边凝神细听走廊里的动静。
她听见“咚咚咚”沉重的脚步声,之后那脚步声蓦地停顿下来,张奇似乎转了个身,又回头走去。
“咔哒”一声门开了,却不是她面前的这扇。
落羽深吸一口气,决定就留在这个房间里安静等待,以不变应万变。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她能在这里躲到正午十二点也不会被找上。
落羽轻手轻脚地将浣酒的书桌搬到了门后,又在门锁上设了个简易的机关,如果有人想要推门而入,机关就会被触动发出警报声。
做完这些,走廊里又响起“咚咚咚”的脚步声。
从踩踏地面的力度,迈步的频率以及音色来判断,外面走动的人应该还是张奇。
这次他依旧略过了落羽所在的房间,脚步声渐行渐远,似乎是向走廊深处去了。
落羽的一颗心提起来又放下去。
她拍拍胸口,环顾四周,想在房间里找到些防身的用具。
书桌已检查过了,除了轻飘飘的那几张画纸,并没有其他东西在。
接着是浣酒的小床。
被褥温暖而柔软,像是还残存着浣酒的体温,掸开来,能嗅到一阵浅淡的香味。
一种花香。
比起茉莉花的清淡香味要浓郁一些,但与牡丹、玫瑰相比,却又不似那般的香气袭人。
花香味飘飘袅袅地萦绕在空气中。
没有太强的存在感,但是却又无处不在。
落羽打了个哈欠。
她迷迷糊糊地觉得有些困顿,连带着四肢绵软无力,仿佛被手下的棉褥同化了似的。
好困啊。
怎么会……这么困……
落羽勉力撑起眼皮,左右打量着浣酒的房间,想要找到一个精神的锚点。
但她似乎陷入了某种奇异的眩晕之中,花花绿绿的墙壁在她眼中旋转、扭曲,糊成一片。
恍惚间,她好像看见半空中有小人在跳舞。
“我这是……怎么了……”
落羽呢喃一声,直直摔入床褥中,双眼一闭,昏睡得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