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八俣俱乐部,林年等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沐浴,在经历了机场的猛鬼众陷阱之后,他们或多或少都沾染上了血腥的气,尤其是林年枭首示众的那一幕,也不可避免地让几人身上脏兮兮的。
泡完澡后他们换上了早已经准备好的浴衣,脏衣服被犬山家的下属连夜送去洗衣店,希望明天早上需要用的时候能烘干完毕。
木屐在榻榻米上走动发出的声响回荡在八俣俱乐部宽敞的宴厅里,在这个点就算不说是人山人海,但也一定是摩肩接踵的俱乐部宴厅已经被人为的清空掉了,二楼以及各个出入口站着全副武装的黑衣保镖。
在宴厅的中央摆放着一张条桌,两侧放着入席的软垫,桌上则是早已经准备好的加热后从后厨端出来的宴席,虽然是临时准备的说不上豪华,但作为宵夜来说也算得上丰盛了。
犬山贺已经入席了,一身黑色的羽织等候在了头桌的位置,以正坐的姿态等待着林年几人入席,回到了犬山家真正大本营的他,如今身上那些狮虎般的狰狞和杀气终于收敛了下来,恢复成为了那个内敛但却不怒自威的老人。
穿着木屐格外不舒服的路明非等人走到了条桌前坐下,立刻就将硬邦邦的木屐脱了下来放在一旁,同时心里对这玩意儿彻底祛魅了。
早些年生看见动漫或者电影里的日式美少女们穿着和服,胯着日本长刀,穿着白袜的双足踩着木屐和敌人各种交战又帅又美,但实际上真的把这木屐穿上一穿,走几步不觉得脚疼的大概都是神人又或者是扁平足...所以穿木屐战斗丝滑的美少女都是扁平足么?真是毁童年!
坐上桌,路明非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大腿上,左看一眼,恺撒稳如泰山,正在低头研究桌上这顿宴席是什么规格的,跟东京的米其林三星比起来怎么样。右看一眼,楚子航正在环顾四周的环境,估计是执行部特有的到了一个新地方先找逃生口的老毛病又犯了。
而林年,林年则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流注入杯中的声音在整个宴厅都清晰入耳,茶杯之中热气腾腾的茶水放到嘴边抿了一口,然后放下,抬头与条桌尽头主座上的犬山贺四目相对。
犬山贺望着林年的那双熔瞳,从那里面他似乎再也找不到当初那个来到日本的青涩年轻人,如今坐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显得那么陌生,竟然让他有些...如坐针毡。
自然而然的,这个头该由林年来起,“犬山家主,许久不见,更多的寒暄我想可以免掉了,我们直接步入正题——就斯莱普尼尔爆炸,本部折损一位成员的事,我方希望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上来就不免有些兴师问罪的意味在里面,听得恺撒、楚子航眼皮有些跳,而路明非,路明非在偷偷炫寿司,大概是把林年倒茶的动静当做了可以用餐的信号。
“这是我方的失职,我方将全力承担本部此次登陆日本的一切损失,相关殉难者的抚恤金以及相关缅怀通文,我方也将一力承担!”犬山贺没有任何的逃避,正坐的双腿膝盖微微分开,两手放在大腿上弯腰低头向林年等人致歉。
态度是给够了,但爆炸的斯莱普尼尔以及殉难的机长却是已成定局,所以林年并没有自以为是地替真正的受害者原谅蛇岐八家的过失,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尽快摸清楚现状到底是怎么个情况,“那就请说说吧,以蛇岐八家的实力以及影响力,是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失误,让猛鬼众得以先机设下这种陷阱——在接机的机场跑道下方埋藏如此当量的炸药,这必然是提前了许久就准备的伏击,我方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犬山贺沉默了片刻后,抬头看向林年说,“如果我说,蛇岐八家从未向本部求援,本部所收到的来自辉夜姬的求援信号实则为猛鬼众发送的,你们愿意相信吗?”
这下就连吃寿司的路明非都停顿住了手上的动作,抬头有些愣神地看向犬山贺,而一旁的楚子航和恺撒则是眉头紧皱了起来,他们很清楚犬山贺这句话的信息量有多大。
“......”林年凝视着犬山贺许久,最终缓缓说道,“江河日下啊。”
有些讽刺的意味在里面,但这也是事实,辉夜姬是日本分部的“眼”,与诺玛几乎同一等级的超级计算机,集合了岩流研究所内那些混血种的超级大脑构建出的划时代超未来的人工智能,基本上可以算得上是蛇岐八家整个信息通网的枢纽,但现在却被告知被敌人盗用了,这简直就是耻辱。
“我们好像也没好到哪儿去的样子...”路明非忽然小声提醒林年。
正在酝酿怎么攻击日本分部以取得谈话优势套取更多情报的林年忽然尬住了。
路明非说得没错,他们自家的诺玛似乎也经常出问题,有事没事都得被入侵一下,笑日本分部管不住辉夜姬就有点五十步笑百步的意思了。
恺撒和楚子航同时默契地往路明非的盘子里夹天妇罗,示意他多炫饭,少逼逼,现在是本部的代表在跟日本分部谈判,少做一些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士气的事儿来。
“猛鬼众是如何盗用本家的超级计算机的?那可是日本分部的信息枢纽,堪称心脏的重要节点,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辉夜姬的机库不该是放在源氏重工的楼层上的吗?那里可是你们蛇岐八家的大本营,难不成前年的事情再度重演了吗?我以为在那一次的攻楼事件后,本家会吸取一些教训加强安保工作!”林年尖锐地低吼着问道。
他的声音回荡在宴厅里,中气十足的情况又显得有些刺耳,这动静让一旁的路明非脸色都小变了,嘴巴里猛嚼着的天妇罗都显得味道淡了许多。
他可没怎么见过林年这样兴师问罪地吼人,就算是在北亰地铁尼伯龙根里,他俩撕逼的时候,他各种抨击林年,林年的态度也很平淡,像这样咄咄逼人的模样他还是第一次见,而且还是震吼一个年龄似乎能当他爷爷的老辈。
没有所谓的和气地交谈,上来就是兴师问罪,可能路明非等人会觉得林年的谈话技巧有些激进,可真正了解蛇岐八家,了解日本分部的人反而会清楚林年这种一上来就进行压迫的强势交涉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否则一旦你试图好好讲话,那么这群日本人必然会跟你打太极,用一些士下座或者不痛不痒的鞠躬道歉来把事情拖过去,再将你冷处理在一旁直到事情结束——又或者直到事情他们自己完全解决不了的时候出来谢罪,到那个时候你再想插手这个烂摊子就已经晚了。
林年太了解蛇岐八家这个组织的运行逻辑了,极度的排外,以及高度自治是他们的优点也是他们的缺点,就算是林年跟他们是老熟识了,林年也敢肯定如果自己不用一些话术和手段去压迫,这些家伙就真敢把他排除到这件事外。
面对林年的问罪,犬山贺也只是双手按在自己膝盖大腿上,低头弯腰着一言不发,难怪太久保良一都没有资格进入这一间宴厅旁听,大概是早就预测到了会有这一幕发生,这种时候总是要给自家家主留面子的。
“蛇岐八家中潜入了猛鬼众的内应,我们的内部人员被侵蚀了,受到了难以拒绝的诱惑倒戈向了‘恶’的那一方!”犬山贺声音低沉地说道,“辉夜姬正是在这种情况下被植入了后门病毒,瞒过了所有人向本部发送了所谓的求援信号,将诸位诱骗到本土。”
没人看到的地方,林年的眼角微微跳动了一下,熔瞳内掠过一抹诧异。
“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恺撒提出了质疑,“你口中的猛鬼众花大功夫潜入你们的组织内,没有一口气从内到外发起叛乱瓦解你们,而是画蛇添足地向本部发出求援,再进行可笑的伏击,这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了?反而引起了本部的关注,为他们树立新的敌人。”
犬山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林年。
“可能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引起我们的关注。”林年轻轻摇了摇头,算是明白了这里面的一些弯弯绕绕,“可我还有一点不解,蛇岐八家怎么说也和猛鬼众对立如此多年,怎么说被渗透就被渗透了?如果猛鬼众真有这么神通广大,那么蛇岐八家不早该在很久以前就彻底改旗易帜了?我印象里的蛇岐八家可是一个等级制度森严,纪律严明的组织,你要让我相信这短短一两年的时间你们已经堕落到千疮百孔,将骄兵堕了吗?”
林年越是表现出他对蛇岐八家寄予的厚望,犬山贺垂下的头就沉得越深,就算是路明非这个行外人都能清楚感觉到,这个老人身上那积蓄的耻辱和愤怒,不用林年去抨击,这位名为犬山贺的老人早已经对蛇岐八家的现状感到暴怒和不甘了。
可奈何,事实就是如此,曾经只能在蛇岐八家影子下卑微而活,搞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诡计的猛鬼众,现在已经可以正面地和这个昔日的黑道皇帝掰手腕了,对于一直骄傲地坐在王座上的本家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扒衣刮骨般的羞辱。
难道真的要承认吗?承认猛鬼众已经是和蛇岐八家近乎体量的怪物了?承认蛇岐八家已经不复往日在日本本土的统治力了,已经失去那所谓的辉煌了?
“承认吧。”林年开口了,凝视着头都快要低到桌下的那位曾经骄傲如猛虎的老人说道,“蛇岐八家已经失去现在日本本土的掌控权了,你们无法再像以前一样手拿把掐你们的敌人——告诉我,是什么导致这一切发生的,是什么让现在的猛鬼众,脱胎换骨的。”
宴厅内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路明非、恺撒和楚子航都安静地望着那个老人,该说的话,该给到的压力,林年已经给完了,那么接下来就看犬山贺所代表的蛇岐八家的态度了,这也直接影响着他们接下来的日本之行向哪一个方向发展。
终于,犬山贺开口了,打破了沉默,以一个娓娓道来的语气缓声说道,
“一切都始于一个微不足道的信号,年前,本家位于神户深山中的一处关爱学院的早餐供应链忽然没有征兆地断掉了,于是本家派遣了一位执行局专员前往当地进行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