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春芽这儿断了，李家的人不会把自家的阴私事儿告诉她，唯一的出口在六姨娘这儿，因为她曾经主动接近过她。
如果六姨娘这儿不行就得再接近一些别的房里的人，尽力打探一些有用的消息。
还有那颗枫叶槭，也得再研究研究。
对于这些无法控制的事，害怕只是无用的东西，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沉稳下来，一步步把事情弄清楚。
那样才可能有出李宅的机会。
想清楚了，她舒了口气，想起自己还没洗漱便走到洗漱架边。
盆里是丫鬟之前打的清水，她把袖子往上捋了捋怕水打湿衣袖，目光却骤然一缩，凝在了小臂上。
从手腕往上至衣袖遮掩的地方，一条血线衬着白皙的肌肤，鲜明得刺目。
呼吸猛然加重，苏寂回过神解开腰带，把整条手臂从衣袖里抽出来——血线从先前遮掩的地方往上蔓延，至腋处转弯绕向胸口。
她皱紧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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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耽搁了不少时间，收拾打扮好的时候已经接近午时了，苏寂没吃早饭，空着肚子去往后廊房。
路上的时候经过那颗枫叶槭，叶子依然红得滴血，她盯着看的时候感觉对方似乎也在看着自己。
于是扯起嘴角对它笑了一下。
就算真有鬼又怎么样，她还不信自己会被一只鬼弄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这么自信。
很快到了地方，六姨娘的房间在最右边，房门口守着两个丫鬟，见到她机灵地向里通报了一声。
里面过了一会儿才有准许的声音传出，苏寂推门进去，把带来的丫鬟留在了门外。
屏风上映着六姨娘侧卧在美人榻上的妖娆姿态，苏寂嘴角勾着温和的笑，绕过屏风见她背对着她撑着头，另一只手拿着一本书。
“六姨娘午好。”她打破屋内的寂静。
对方动了动，放下书，猝不及防地转过身来......
一张恶鬼面具骤然出现在眼前。
苏寂惊了一下，想说什么的时候，六姨娘先开了口，有些索然无味：“还以为会吓你一跳呢......居然连表情都没变。”
苏寂有些失笑，没想到六姨娘会捉弄人，张口的时候声线放低：“......没有，我心里确实是害怕的。”
这个害怕不止是针对恶鬼面具的。
六姨娘或许听懂了，笑了一下，拿下了那张恶鬼面具，露出了一张与苏寂初见时完全不同的脸。
那张脸布满了瘢痕，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在苏寂惊讶地要问的时候，她又抢先一步：“看到没，这就是我那日对你说那些话的下场。”
“你觉得，我还会告诉你什么吗？”
她早猜到她的来意了。
苏寂看着她的脸，心里又愧疚又失望。
六姨娘突然笑了，垂下眼帘拭了拭眼角，声音婉转如黄鹂鸣唱：“无论说什么，他都是会听见的......”
他......室内的温度突然降下来。
明明是阴森的句子，从她嘴里吐出来便多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引诱。
引诱着人去探寻。
“所以，”她又开口了，“我当然会告诉你，他有能耐就杀了我呗，谁怕谁啊......”
一滴泪突然划过她的脸颊。
大概想到了什么伤心事。
她更像是需要倾听而不是回应的人，所以苏寂看着她，没有开口。
“姓李的妾室很多，知道为什么却只有两个孩子，男的那个还死了吗？”
苏寂摇了摇头。
六姨娘又把恶鬼面具戴上：“就是因为十几年前......”
话音突然消失，她的手垂下来，没有再动过。
前一刻明明还在动作，下一刻就无声无息了，苏寂嘴唇微张，屏住呼吸走近她。
声音微颤：“六姨娘？”
“嗒......”水滴滴下的声音响在地板上。
她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揭开她的面具。
“六......”
话哑在嗓子里，喉头不自觉地滚动，然后发出一声轻凉的气音。
情绪汹涌着，哽在喉咙，几近窒息。
美人榻上的女子血红的眼睛愕然睁着，有血泪从眼眶流下，经过脸颊低落在地，汇成了一滩血洼。
面具上沾染的血流到手里，苏寂愣愣看着，蜷起手指，把鲜血攥进掌心。
屋子里静得只剩血滴落的声音，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视线扫过整个房间。
“出来。”
“你杀了她为什么不杀我！”
“你杀了我啊......”
“......”
声音很大，外面的丫鬟以为两个人吵起来了，迅速推门进了屋子。
“啊——”
血腥的画面映入眼中，有人害怕得尖叫起来，苏寂回头看着她们，眸色灰暗，嗓音沙哑：
“她是我害死的。”
她才是罪魁祸首。
如果她不来找她，她也不会死。
苏寂闭上眼。
为什么要让她背负这样的罪名。
不想让她知道直接杀了她不就好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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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认了自己是凶手，本该被送去府衙审讯定刑的，但李澈找人验尸之后却给出了死者长期用毒的尸检书，而毒来自六姨娘常用的香脂。
就算如此，检出了香脂里有毒，应该去查是谁下的才对，可李家没一个人去查，谁也没说什么，仿佛死一个人是件寻常的事，连惊讶调查都不值当。
也或许都知道中毒只是一个幌子。
身为妾室，六姨娘连个灵堂都没有，她从前是个卖艺的，没有家人，死后的结局就是被草席草草一裹埋在乱葬岗里。
李老爷彻底暴露出可怖的面孔，把苏寂以精神失常为由关在了房里，两个丫鬟在门口守着，一步也不让出去。
如果她死在这间屋子里，怕是也会被草席裹了扔到乱葬岗里。
本以为撕破了面具，谁都不会再和她有交流，没想到李澈还会再来看她。
说起来连脱罪都是她做的呢......苏寂怔怔地，目光没有焦距。
倒不如死了。
李澈并没有安慰她，只是用浅淡的语气通知了她一件事：“后天是大哥的头七。”
头七是......死人魂魄回家的日子。
苏寂倏地抬眼看她，从前不相信有鬼，便也不相信头七，可她现在有些信了。
“大哥生前住在这里，可能会回来看看，你要是害怕，可以先去西厢住。”她把话补全了。
“不用。”苏寂拒绝得很快。
如果他来了，她还能看看鬼到底长什么样，以及......
“不去的话便早些安寝，他见你睡了看看也就走了。”
苏寂没再回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