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石洞里的水滴声永远不会有变化,上次回到这里似乎已经是几个世纪前的事情了,漫长遥远到连记忆都模糊了。
璞石上的裂缝更大了,其中闪烁着的白光也明亮了很多。
苏寂牵起一抹微笑,笑里带着沧桑:【你终于回来了。】
白光顿了顿,继续黯淡又亮起,随风的声音成熟了很多:【是啊,已经很久没见了,你怎么样,这些世界.....没出什么事吧?】
中间停顿的那小段时间,莫名就让人觉得有什么意味掺杂其中。她并没有去思考,也不想回答。
唔,怎么说呢.....怎么可能没事呢?
明明出了很多很多事,但因为跟随风的关系并不亲密,她没有那么厚的脸去倾诉。其实没有什么好倾诉的,过往付出的一切都是为了将来得到的东西。无论如何,没有倾诉的资格.
苏寂没回答,随风并不好继续这个话题。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起了别的事:【因为你这个世界造成了男女主没有在一起的结果,上面可能会对你做出惩罚......】
上面,就是天道或者更上层的力量。苏寂点头:【知道了。】
虽然不知道历饮和林芊芊为什么没在一起,但这显然已经没有了探究的价值。
带着尴尬的寒暗过后,随风开启了传送,少女的身影随之消失在石洞里。
【她似......变了很多。】
随风的话回荡在空寂的石洞里。
半响,另一道低哑的男声响起:【你该不会犹豫了吧?】
自然不会。
孰轻孰重他还是分的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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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是嫁人,喇叭却尖刺地吹着哀乐,轿子是黑的,头上的花是白的。
轿子里的苏寂讽刺地掀起唇角。
她大名叫苏寂,小名叫宝儿,还是娘亲给取的——那又怎样,到了弟弟娶亲彩礼不够的时候,还不是把她卖给了镇上的大户李家结冥婚?!
这是哪门子的宝。
说起来李家也是可怜,本来就只有李謇一个男丁,前些日还病死了,现在就剩下一个姑娘李澈了。
但是姑娘在别人眼里算什么,还不是后继无人?
有没有传承她其实并不在意,反而觉得这样嫁过去不用跟一个陌生的男人朝夕相处做亲密事,也是件不错的事。
虽然感觉奇怪,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从小到大就没有相夫教子的想法,听母亲说起来也觉着烦,且和任何人都不亲近。
许是这样,母亲才会毫不犹豫把她卖过来,还安慰她嫁过来就是大少奶奶,从此不仅吃喝不愁还有丫鬟支使。
大概是觉得她没见过世面,什么都不懂。
想李家这样的大户,嫁给了一个死人的她哪有什么立足之地,只求着府里的长辈和善些,别磋磨她就行。
当然就算磋磨她也不带怕的……
胡思乱想了一路,等轿子停下来的时候,她也从思绪里挣出来。
外面大概有很多来围观冥婚的百姓,嘘声不绝,只没有大声说话的。
所以朝轿子走来的脚步声也听得分明。
她收敛了呼吸,觉得自己还是有些紧张的。
起码不像预想中的那么平静。
脚步声停在轿门口,然后轿子被踢响了——是请她下轿的声音。
苏寂吸了口气,弯腰出了轿子。
视线里顿时亮了很多,阴天有风,她微不可见地打了个冷颤。
下一秒就有一只大手伸来握住了她的手。
手掌有些粗糙却不妨碍它的干燥温暖。
莫名就让人安心了些。
苏寂趁着风吹动盖头的时候悄悄看那个人,入目的确实他素白衣袍前抱着的牌位。
李謇的。
她抹平嘴角移开了视线。
这时又是一阵阴风——
李澈垂眸看见了扬起的盖头下饱满圆润的红唇。
那唇上一共三个唇珠,下唇中间一道陷下的分界线把两个唇珠分开,上唇的唇珠刚好对着那道线。
看起来就嫩滑多汁,让人想咬一口,只是嘴角不见一点儿弧度。
也是,谁家姑娘嫁了死人能开心的。
真是委屈她了。
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盖头重新落下把姑娘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李澈收回心神牵着姑娘进堂里。
堂里上位坐的是李老爷和他母亲李老太太,左侧位位上坐的是李老爷的几房小妾。
因为世代单传,所以李家的人丁不多。
李老太太还好,面容看不出什么情绪,李老爷是直接黑着脸,几次想走都被李老太太压住了。
苏寂看不见,依着规矩行完礼之后就被丫鬟带回了东厢房。
丫鬟把人送进去后就退到外面守门了,她塌下撑着的肩,松了口气把盖头揭掉了。
反正今晚不会有所谓的新郎过来。
适逢新丧,屋里的白布还没完全掀掉,可见这屋子还是李謇生前住的。
床铺坐着就觉得冷,她伸手摸了一把,凉湿凉湿的,潮得不行。
还真是一点都在意她这个冥婚过来的新妇,被子都不换一条。
房里也没有供女子使用的梳妆镜什么的。
门边儿靠墙的地方倒是有洗漱架,架子上还放着装了一盆清水的铜盆。
或许是之前丫鬟打的。
一天下来确实疲惫了,拆下头上的白花和饰物,她起身过去洗脸。
草草掬水搓了两把,苏寂拿了架子上搭着的擦脸巾盖在脸上吸水。
闭目之后的世界是漫无边际的黑,耳边的声音就显得无比清晰。
这屋子只有她一个人,怎么会有声音……
不对……窸窸窣窣的,吱呀的,沙沙拖行的……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猛地把布巾抽掉,转头看了一圈却什么都没有。
耳边也寂静地可怕。
似乎刚才听到的声音都是错觉。
她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儿,依然等不到那种声音出现,于是放松了身子垂眸吐气。
只是一口气没吐完就哑住了。
手里刚刚擦脸的布巾上,暗红的血色触目惊心,还没来得及擦干的手上血液顺着指尖划过滴落在地上。
她呼吸不稳地去看铜盆里的水,却发现那里根本就没有水。
铜盆底部留着干涸的灰白痕迹,上面还有几只死了多时的蟑螂。
反胃感涌上来,她丢了手里的布巾,顶着手上和脸上的血迹推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