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相挽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她的肚皮贴着陆相挽的身体,陆相挽能感觉到她肚子里的胎动,她即将要生下的一定是个活泼孩子。她握着许懿的手臂轻轻推开她,伸手捧着她的脸,用两只大拇指给她轻轻擦眼泪,扶着她在床上坐下。
既然生产的日子要提前,那难不成也要在孩子身上安个限制出境的法规法令吗?如果孩子以后有环游全球的梦想,那知晓实情以后应该也会恨她这个做娘的吧。陆相挽低头看着许懿隆起的肚皮,轻轻问出口:“那孩子呢?”
许懿睫毛一颤,她盯着陆相挽的眸子,她眸子里正疑惑,许懿眸子却越发颤动,最后又缓缓从眼角流出一滴眼泪,“我会把孩子留给他。”
陆相挽才想伸出手给她擦拭眼泪,听到这话手僵在胸前一愣,她激动地站起来,“这可是你的亲生骨肉啊。”
陆相挽像是吼出了她的良心。许懿的眼泪顿时无声哗哗,总是几道并做流下,在她脸上连绵不断。她蜷缩着身体,手互相揽着自己的两只胳膊坐在床上,可是她在嘶吼:
“我知道,可是看着这个孩子,我总是能想起贺寂州,和我像恶梦一样的十几年。我不想再活在贺寂州的阴影里,更不想有任何人,任何和他有关的东西,再让我想起丝毫有关于他的一点一滴。我想彻底把他剥离出我的世界,再不想看见他一眼。”
许懿撕心裂肺嘶吼的每个字。
她站在那都听得清清楚楚。她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眼泪无声无息也滑下陆相挽的眼眶,她的眼眶颤抖发红。
许懿抬头看着她,伸出手颤颤巍巍握着陆相挽垂在身侧的手掌紧紧抓住,她抽抽搭搭地哭,眼角和鬓边哭得粉红,一双楚楚的眼睛里晃啊晃都是蓄满的眼泪不断得水盈盈地滑落下。她的身体在发抖,连带着陆相挽被她握着的手都已经发麻。
“小挽。现如今我终于要从缠身的梦魇里出来,我真的真的不想因为这个孩子,还给他留着和我扯不断的关系,还有再联系的借口。如果孩子长大了,真的有缘分父子相认,我也不想被孩子逼得和他见面团圆啊。”
陆相挽的心被狠狠攥着。贺寂州是对许懿不起,可是孩子是无辜的。她见许懿哭得喘不上来气也是不忍,可是她早就为人母亲,怎么能不可怜她腹中的孩子,“可是许懿,孩子一出生就没了母亲,这对孩子不公平。”
陆相挽气得要甩开许懿的手。
可许懿牢牢抓着,她的手明明越发颤抖,她的十指也早就都发麻,可是她就是偏执得用全身最后的力气握着陆相挽的手,她已经是她最后的希望,如果她不允的话,她没有后路就只能视自己以后只有死路一条。
她低头将脑袋靠在陆相挽的小臂上。她哭得脸上发热,抵着陆相挽的手臂温差很明显,她的眼泪顺着陆相挽小臂四处流下,陆相挽要挣脱却被她死死拽着。陆相挽本来就病重没什么力气加之不敢用力伤了她和孩子,使劲挣扎几下,最后还是被她强握着。
“小挽,你听我说。”
“我知道错了。当初孩子还没成型的时候,我不想要的,只是陈也的孩子被贺寂州拿捏在手上,我怕他像是杀死陈也那样也杀死那个孩子,我为了有能和他制衡相互威胁的武器,我才留下了这个孩子,只是没想到……”
许懿眼角已经猩红,她眸子颤颤巍巍看向左下角,拽着陆相挽的手又起身跪在她面前,手上分明没有力气还执拗地死死拽着她的手腕,她脑袋抵在陆相挽腹部,哭诉越来越大声:
“只是没想到,等那个孩子出国,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四个月成型了,我竟然会突然不忍。再之后贺寂州看管得严,我再没有机会了。小挽,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真的。”
陆相挽仰头重重叹气,颤颤巍巍地举起许懿没拽着的那只手轻轻擦自己左右脸颊上的眼泪,而后重重地垂下,在她的身侧惯性前后摇摆直至自然停止。如果她答应,将来孩子长大知晓真相,她也是他身世不幸的帮凶,她这辈子都会愧对这个孩子,这叫她怎么选啊。
可是许懿——
陆相挽低头看着许懿这副哭惨的样子,实在是左右为难。陆相挽也早就哭红哭肿了眼睛,但她只能任由许懿拉着她的手跪着,请求她起来无异于要答应,可是这怎么能答应呢。
许懿的抽噎慢慢停止,她仰起脑袋看着陆相挽。来这之前,她早就想好了,无论如何自己是一定要跑的,就算陆相挽不帮,她也不会丝毫改变自己的决定。她慢慢松开陆相挽的手,但还是跪着。她将手颤颤巍巍放在自己的小腹上,低头看着隆起的肚皮,轻轻抚摸。
“小挽。”
“等孩子出生之后,别告诉孩子我是她的生母。”
许懿松开手之后,陆相挽已经急忙从她面前走开,原本正背对着她站着,只是陆相挽听见这话又转身惊惧看她,她的手掌心连着手腕早就发麻,连发抖她都已经感觉不到。她看见许懿还跪坐在她自己的后脚跟上,低着头。陆相挽的心跳加快,她怕许懿想不开。
“等我走后,你就催促贺寂州快寻个心爱的女人一起照顾孩子,让孩子认那个女人做亲娘,也千万别告诉孩子我的往事。给孩子一个圆满的家庭。一定要趁孩子不记事之前做到。好吗?”
这说的是什么话。
什么叫做‘等她走后。’
“你说得更太荒唐了。我更不能答应。”陆相挽今晚第一次吼她。他看着许懿九月怀胎却纤弱的背影实在不忍,就算是不受控地吼,半道自己就弱了声音。
许懿静静的居然不说话。
陆相挽还以为她哭昏过去出了什么意外,才抬脚要靠近她,她又缓缓开口:
“我知道。”
“可是小挽,再和贺寂州在一起,我真的会逼死我自己的。我一定会发疯的。我不想在孩子有记忆之后再死在孩子面前,给孩子造成一辈子的阴影,这样还不如叫孩子认别人做娘,我能做的,只有盼着孩子快快乐乐长大。”
“我知道这个孩子,这辈子我都对他不起。”
“但是小挽。”
“我真的会死的。”
许懿说话已经没有哭腔,她早就哭累了,眼泪也再流不下来。脸上的五官变得麻木不仁,眼皮轻合,眸子只是死死盯着某个地方不会眨眼转眸。可是她的每一句话都愈加像凋落枯死的枫叶,被凌风吹落慢慢飘零落下。没有情绪,没有表情。死气沉沉。身背佝偻着。
陆相挽嘴唇抽搐发抖,她不忍再看她,只能立马转身看着落地玻璃窗外的漆黑。但这片黑夜实在笼盖得太多了。一轮皎洁的圆月也照不进层层叠叠的绿林里去,她无论如何是个人,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只知道自己时刻牢记自己坐上陆董位置的初愿,是有护着许懿顺遂的一片初心。如今许懿前路死气沉沉,她又怎么能袖手旁观呢。屋子里很安静,陆相挽的手不断发抖最后紧紧握成拳头再松开。
“是不是不论我帮不帮你,你都一定要逃跑,你已经下定决心不要你腹中的孩子?”陆相挽看着外头的圆月仰着脸,最后一滴眼泪划过她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