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懿往前走两三步,贺寂州的眸子往下看得更低。两人站在那对视,许懿的两边嘴角轻轻一起咧开,她的眼里温温柔柔的带水,眨巴眨巴之后又只剩下讨厌。就那么轻轻盯着贺寂州的眼睛。
“对,我身上沾了味,这几天我去客房睡,等贺总觉得我身上的味道散了,我再等候贺总发落。”
许懿转身就走。
贺寂州又吼。
“东西搁哪了?”
“噔——”
许懿才走两步,后脚还在后头没迈上来,她轻轻吐一口气。穿着靴子的脚用力蹬跺在地上,但笔挺挺站在原地没回头。
“随地埋了。”
她微微转过头,贺寂州能看见她的一点脸颊。她已经很努力悄悄压了气忍着。
“贺总放心,他再不会出现在贺总您金碧辉煌的屋子里。”
什么‘金碧辉煌’。许懿说话讽刺。
“姜妈,我们走吧。”
许懿往前走。
贺寂州立马一脚踹在茶几上,摩擦出来的尖锐声响刺耳,但许懿没回头。
陆相挽单手扶着下台阶的栏杆一步步慢慢走下来。二十四紧忙到楼梯底下扶着她。她身上纤瘦,只有肚子鼓囊着,二十四倒也没见过孕妇足月的肚皮,自从陆相挽显怀之后,她觉得新奇总是盯着陆相挽的肚子看。陆相挽还让她听过孩子的胎动。
“生产期快到了吧?”
陆相挽怀孕三十六周多些。算算日子过几天就得去医院待产。
“嗯,下个月十六号。”
陆相挽脸上洋溢出幸福的笑容。她轻轻摆手让二十四不用搀扶着。
“孩子名字想好了吗?”
怀孕以来,事总是密密麻麻得一件件接着发生,她倒真的还没正儿八经想过孩子的名字,她轻轻摇摇头。
“还没。”
“我做了点奶油汤,妮妮现在喜欢吃甜的,我带你去厨房打包点带回去给她尝尝。”
两人在厨房里,陆相挽又多打包了两盒糕点,她做了不少冷冻食品。二十四瞧着她频频往外头搬出来吃食,又开始感慨陆相挽肚子的孩子以后一定会是个幸福的孩子。
“小姐真怪可怜的,身体还是一直不见好。快一岁也不见长胖长个头。”
妮妮七个月早产,样子倒是长开了些。但从后头瞧确实就像才出生几个月的婴儿,比寻常的早产儿还要更瘦弱矮小一点。陆相挽寻常时候观察她,看得出来她胃口好像特别小。
陆相挽看二十四愁眉苦脸的样子也是不忍。轻轻叹口气。
“我姐姐也是早产出生,从小就和我一样泡在药坛子里长大的。从小到大为了健健康康活着吃了不少苦头,多苦的药到了后来,我们也是眼睛不眨,喝白开水似的就那么喝下去。”
“要不我晚上给我妈打个电话,问她还记不记得药方,拿来给妮妮试试。”
二十四瞧陆相挽现在也长得人高马大的。她眸子里顿时就涌起了兴奋。
“我替小姐谢谢表小姐。”
陆相挽轻轻摇摇头,垒搭好打包盒子用绳子绑着,二十四主动伸手提出去。陆相挽身子重不想走远,就只送她到门口。
“不用客气。我早就有这个想法,只是碍于凌夏浔所以不敢说。妮妮有个好歹,我担不起责任。到时候方子你拿去了,一定多叫几位德高望重的中医上门,当着凌夏浔的面,叫中医都瞧瞧着这方子有没有毛病,他要是答应了,你再抓药。可别轻易就给妮妮试。”
陆相挽知道凌夏浔看重薄妮,如果薄妮有个好歹,她怕是要偿命。这事得千万小心。
“好。”
“奶油汤,我装了五份。妮妮还小,就吃小份的,其余的你和其他的荼分分。里头还有不少我新做的糕点,你们要是爱吃,下回我再做。”
“谢谢表小姐。”
每回从这里拿回去的糕点就属凌夏浔和薄妮吃的最多。只是凌夏浔叮嘱二十四别说就是了。二十四才要走,二十就从门口走进来。
“大少爷叫您去吃饭。”
怎么又吃饭?
八成又是薄时漠怎么了。
陆相挽紧紧皱着眉头。
“有说什么事吗?”
二十和陆相挽往来也多,可什么事她真的不知道。
“没有,但脸色挺难看的。”
脸色难看……
“我知道了。”
陆相挽穿的是家居服。这么去见凌夏浔是有点不方便。
“我上去换套衣服。你等等我。”
“好。”
陆相挽站在门口就看见桌上就是寻常家庭菜。这里四处平坦,陆相挽不用二十四搀扶,她把手轻轻抽回来,往凌夏浔对面走过去。
“我给你安排了医院,过几天叫二十二陪你到医院待产。”
陆相挽站在他对面,他吃东西安安静静的。陆相挽没胃口,连椅子都没坐。
“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
她对他还是有防备的,她在想他下一句该不是说送她到薄时漠的医院待产。她眉毛紧紧皱着,脑子已经在想无数种待产还可能和薄时漠扯上关系的联系会是什么。凌夏浔无声进食,他甚至从她进来到现在都没抬头看过陆相挽一眼。
“昨晚上到小如墓碑前靠着睡了一夜。”
陆相挽的眼珠子微微左右转动。她在思量他的回答是什么意思。分明牛蹄不对马嘴的答案。陆相挽慢慢点点头,倒也不问。不想吵架的话,凌司如的事,就算他主动提了,她也不会再跟着提。
凌夏浔话落之后只是低头吃饭,陆相挽等了两三分钟,他也再不说话。陆相挽不想搁这站着,只能试着问他有没有下文或者她能不能现在就走。
“你叫我过来吃饭,还有别的事吗?”
他放下筷子靠在椅背上,抽过纸擦嘴。从一旁的纸盒边上拿出一份红色的贺卡随意丢在陆相挽面前的桌面上。正红色的封面,除了亮闪闪的金粉,上头还有个镶金的囍字。
“这是婚柬。”
他指着那张红卡。
陆相挽还没伸手去拿,她此时还觉得是别人的婚宴。
“谁的?”
她打开一看,以为看错了盯着两个名字又反复看了两三遍。她的心跳‘砰砰砰’地加快,眼前晃晃悠悠的变得迷迷糊糊的,她立马伸手紧紧抓着椅子顶部。她确定自己没看错,抬头再去看凌夏浔,他就靠在椅背上就那么看着她,神情里什么也没有。
“你疯了吗?”
陆相挽没有吼,她只是连声音都是抖的。
“这不是你说的吗?”
他还笑。一副嘚瑟和成人之美的样子。
陆相挽张嘴闭嘴反复,她都快语无伦次。她没想过凌夏浔会真的这么疯。
“我只是威胁薄时漠。”
凌夏浔努嘴点点头。他的眉眼笑得好璀璨。
“但薄时漠确实没做到不是吗?”
陆相挽好像被什么用力往外推了一把似的,她站在那无力极了。
“所以他应该要受到应有的惩罚。”
凌夏浔站起来,扣自己西装外套的第二颗扣子。椅子和地面摩擦发出难听的哀嚎,和陆相挽此刻的心一样,她现在站在有理成没理的一方。心里正在无数遍哀嚎尖叫,眼下却只能静静站在这里,眸子随着凌夏浔站起来突然往上抬。
“我不准备办仪式,就请他吃顿饭。时间我会定在你出月子之后。”
他转身往外走。
陆相挽的手用力握紧椅子上沿,指尖扣紧,指甲和金属椅背发出难听的摩擦声。
“所以这就是你在司如墓碑前睡一个晚上的理由吗?”
贺寂州止步,转身看着陆相挽。他的语气变得阴恻恻。
“你想说什么?”
陆相挽面对着他站着。凌夏浔对凌司如的情分不可能只是姐弟之情,所以陆相挽才敢出言威胁薄时漠。凌司如如果活着,绝对不会同意这样的事发生。陆相挽的胸脯轻轻起伏着。
“司如她不会同意的。”
她轻轻说出这句话。
凌夏浔当然知道。但他到这步已经没得选。他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无所谓。”
他笑着,咧开大大的两边唇角。
“我不同意。”
陆相挽绝对不会同意。
“陆相挽,你没得选。”
他说完转身就往外。陆相挽站在原地气得大喊他的名字。
“凌夏浔!”
“怕什么,我们只是把外界那些传闻落实了而已。陆相挽,你的名声早就没救了。”
凌夏浔朝她挥手拜拜,脚下的步子根本就没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