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在屋外的黑暗中洗涤VII
在前往曾经属于希露瓦的“永动”机械屋那个屋子的路上，丹恒找了个机会，凑到余烬身边低语道：“你有没有感觉到那个所谓的‘砰砰’博士对我们实在是太坦诚了，有问必答，坦诚到了让我感觉里面可能有诈的程度。”
“你的意思是里面有假话？”余烬问道。
丹恒摇了摇头：“那倒不是，他的话语倒未必有假，但他身为一个敌方的首领，却对我们这么坦诚，我一时间只能想到两种可能。”
“要么，他所说的话都是真的，但他隐藏了什么我们还不知道的情况，我们如果单纯按照他的话去思考的话，推断出的结果很可能会是假的。”
“要么，就是他有什么事希望我们去做，只是他没办法直说，只能通过唤起我们好奇心的方式来引我们入彀。”
“前者的话……我们现在还没有办法去确定，先不去多做讨论，但如果实际情况是后者的话，他为什么没办法直说这一点，反而能够透露很多信息。”余烬扬了扬眉毛，在丹恒看过来的时候，眼神向着后方的可可利亚挑了挑。
可可利亚此时低眉顺眼地跟在希露瓦的后面，默不作声，就像一个小跟班一样。
“你是说可可利亚有问题？”丹恒随着余烬的视线看去，看了一眼可可利亚后，没有露出任何痕迹地顺势扫了一眼众人，而后回头沉吟道。
余烬摇了摇头：“不好说。据我观察，希露瓦应该确实是如同她自己所说的一样，记忆回退到了二十多年前的状态，而且据我对希露瓦的了解，她也不像是那种会隐藏自己心迹的人。”
“但……可可利亚这个所谓的‘失忆’，在我来看就太过可疑了。”
“可可利亚是一个极其无情，果断，为达到自己目的不惜代价的人——这个代价，包括他自己。”
“至少在我的判断中，可可利亚的意志力是一定要比希露瓦强的。”
“如果我们之前关于‘记忆回退时间会受意志力影响’的推断正确的话，正常人的记忆回退是近三十年。希露瓦的记忆回退是二十多年，比正常人少，那么遭受同样影响的话，可可利亚回退的记忆应该比希露瓦还要少。”
“而目前可可利亚竟然处于是完全失忆的状态。如果不是‘砰砰’博士当时对她特意下了狠手，那么这一点就很难解释。”
“可如果‘砰砰’博士当时确实是对可可利亚下了狠手，那么更大的问题就来了——可可利亚失忆之后，以她表现出来的这个懦弱怕人的样子，怎么可能能够从克里珀堡逃出来，找到希露瓦？”
丹恒叹了一口气：“是啊，这一点确实很可疑，但问题是，我们总不能对着一个失忆的女子强行逼问身份吧？至少在我的观察中，她是真的失忆，而不是装出来欺骗我们的。”
“走一步看一步吧。”余烬耸了耸肩道，“不管怎么说，我们这一趟也不算是白来，至少现在我们知道这个上层区的情况大概是什么样子的，幕后主使是谁了。只不过，我们可能需要抓紧行动了。”
丹恒的反应很快：“你对‘砰砰’博士提到的那个‘再等几天’很在意？”
余烬苦笑了一声：“怎么可能不在意？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情，我的心就放不下来，这一点必须要尽快探查。”
丹恒应和了一声后，转移了话题：“既然提到了‘砰砰’博士，你刚才跟他交手的时候有什么发现吗？”
余烬点了点头：“如果我没观察错的话，在他的袍子下面露出的一小块躯体之外，覆盖的并不是皮肤，而是金属外壳。”
“只可惜，那身袍子把他的全身遮蔽的太严实了，我没法看得太清楚，只有在他做出动作的一瞬才能勉强看到其内的一部分。”
“人类和金属的结合吗……”丹恒沉吟道，“史考特那样的吗？”
余烬摇了摇头：“在我的感觉中……好像并不是。”
“史考特是强行让自己的身体接上了一些不属于他的机器四肢，为了不出现排斥反应，他只得用‘丰饶’力量来每时每刻对自己身体进行一定程度的控制。”
“而‘砰砰’博士给我的感觉……更像是那些机器外壳本来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一样，至少在近身接触，树皮状皮肤浮现之前，我没有感觉到任何‘丰饶’力量的波动。”
“机械改造人吗？”丹恒思索了一下，“倒也说得过去。之前在下层区，我们就看到过‘掘掘’博士各种各样的‘作品’了，如果按他所说，他的身份是‘掘掘’博士的老师的话，那么这种情况倒也正常。”
这句话刚说完，丹恒的眼中突然闪过了一缕火光，他下意识地将头看向了前方，却愣了一下：“等等，前面是什么情况？”
克里珀堡的大门离曾经是希露瓦的“永动”机械屋那个屋子的位置并不是很远，在几人说话的时间内，众人已经快行到了克里珀堡的广场附近，眼看马上就要走到目的地。
此时正是月黑风高之时，属于除了部分修仙党之外，绝大部分人应该正在梦中熟睡的时间，克里珀堡广场上的灯光也只有伶仃的两三盏还在努力的散发着光亮，用自己微弱的努力同仿佛无法被揭开的夜幕对抗着，却难以取得什么成果。
但整个广场却并不黑暗。
因为广场前面的整栋大楼，都在无声的燃烧着。
自然，也包括了希露瓦曾经的“永动”机械屋的位置。
这火焰在墙上燃烧的方式十分奇特，就好像一只无形的舌头舔舐过一样，如果不是墙上一道直线分离开了白色与黑色，而且直线还在不断地吞噬着白色，众人甚至难以认识到这墙正处于被点燃的状态，更可能的是以为是什么抽象派的艺术作品。
奇怪的是，这火焰不仅没有声音，而且没有形状和颜色。
此刻，众人面前的这面墙，就好像是一页纸被从左下到右上缓缓翻开，露出纸页下的黑色封皮一样，从白色向着黑色过渡着。
这火焰就仿佛是一只无形画笔一样，将整栋建筑物染上了黑色，而后黑色的部分再逐渐脱落成灰，随着风的痕迹湮灭，消失。
如果众人再晚到三四分钟，眼前的建筑物可能已经完全消失，只剩下一片空白的空地了。
万幸的是，此处屋子夜晚并不会有人在里面过夜，所以不用担心会有人存在生命危险。
在此刻的希露瓦眼中，眼前的这个即将完全变成黑炭的屋子，并非是她投入了心血，居住了十多年的“永动”机械屋，只是一个自己考虑过要去买下的屋子而已。
因此，她此时顶多只会感到可惜，而不会有什么其他的情绪。
但对于深知实情的众人来讲，他们此刻的心情可就不一样了。
三月七连忙在整个屋子之内凝结出了六相冰，试图延缓一下屋子消失的进程，可此刻的六相冰对火焰没有起到丝毫的作用，当那道直线经过墙壁的时候，六相冰也随之融化、蒸发了。
这火焰仿佛是死神的一道律令一样，所传达的只有‘燃烧’二字的概念，跨越了过程，让接触到的任何物体直接进入到被燃烧之后的状态。
三月七不服气的再度伸出来了，还想再试一次，可余烬却伸手拦住了三月七：“不用白费力气了，这不是平常的火焰。”
他眼神露出一抹怀念之色：“这是来自于‘毁灭’的高阶力量。”
“这火焰中带着一丝‘毁灭’的韵味，所触碰到的一切都会直接进入充分燃烧的状态，是一种概念性的能力，因此你想用物理的方式去降低它的温度是没有用的。”
“对抗概念性能力，也只能用概念性能力。”
“那你一定有办法喽？”三月七转头看着余烬，双眼放光。
余烬耸了耸肩：“倒是有，就是不算什么办法。”
他对着眼前的建筑物扬了扬头：“这力量也是有局限的，每次‘毁灭’到什么东西之后，都会减少它所蕴含的力量，好消息是，据我观察，这力量很快就消失了。”
一旁听到了两人对话的希露瓦插嘴道：“那坏消息呢？”
余烬叹了口气：“坏消息是，它消失之前足以烧光整座屋子。”
闻言，三月七顿时沮丧地垂下了头：“那我们就只能看这个屋子被烧光吗？”
丹恒走了过来，拍了拍三月七的肩膀：“无须在意，如果纵火者的目的是通过烧掉屋子来阻止希露瓦和我们接下来的行为的话，那他的目的确实是达成了，但她也暴露了更多。”
“其一，他之前应该是就在克里珀堡之内，就在我们的身边，才能对我们和希露瓦的对话了如指掌。在听到了我们和希露瓦的对话之后，他才急忙赶来烧掉了屋子。”
余烬接过了话语：“没错，按照这个火焰蔓延的速度来看，他应该刚离开没多久，最多半个小时，这个速度大概刚好是从克里珀堡内部赶过来的时间。”
“如果他早就想烧掉这个屋子了，大可不必非得挑这个时间。”
丹恒点了点头，对余烬的话语表示了赞同，而后继续开口说道：“其二，如果他的判断是希露瓦相信我们之后会对我们有所帮助，那从这一点来看，即使记忆倒退了二十多年，希露瓦应该还掌握着一些对我们有所帮助的信息，他正是想阻止我们获取到这些信息。”
“至于其三嘛……”丹恒露出了一抹哭笑不得的表情，“这手段也太幼稚了，我估计纵火者的年龄不会太大，除非他的心智和记忆也回退了近三十年。”
他转头看向余烬：“你对银鬃铁卫的了解最多，知道有哪些爱玩火的熊孩子吗？”
余烬摇了摇头：“估计是你刚才判断的另一种情况，银鬃铁卫内的小孩子可太少了。”
此时，火焰已然把整栋建筑物燃烧殆尽，随着整栋建筑物在寒风中逐渐变成飘扬的黑灰，火焰已经不知何时悄然熄灭了。
三月七不信邪地冲了进去，在曾经是“永动”机械屋、而今只是一摊黑灰的位置上翻找着。
过了一会之后，全身上下都被黑色的灰烬覆盖，如同一个刚从非洲偷渡里出来的人类型农业用具一样的三月七走了回来，沮丧地摇了摇头：“没了，什么都没了。”
在这深深的夜色里，如果不是张口说话时露出的一口白牙，众人甚至都不知道浑身上下漆黑的三月七已经走到了他们眼前。
而希露瓦却是轻轻耸动了下鼻子，径直走到屋内，不顾黑色的灰尘翻飞，在黑炭中来回走动起来。
三月七看着希露瓦的动作，顿时双眼放光：“难不成我们还有希望？”
星没好气地说道：“还能有什么希望？整个屋子都这样了，你还指望着希露瓦能够从这一大堆木炭和灰烬里看出什么来不成？”
此时希露瓦悠悠地回到了众人的身边，露出一抹笑意，说道：“小丫头，你说的没错，这一大堆木炭倒确实看不出来什么。”
三月七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
希露瓦眼神中流露出一抹狡黠，开口道：“但，看不到有些东西，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刚刚他的话语我也听到了，这火焰能让物体进入充分被燃烧之后的状态，对吧？”
“贝洛伯格的乐器虽然大部分都是使用木头制作的，但终究还会是有一些金属的部分，如果一个东西在充分燃烧之后，木炭中还有着金属散落，起码说明你们的话语是有可信度的。”
“在这种情况下，我愿意去赌一赌。”
余烬扬了扬眉头问道：“所以，聪明的小姐，你能给我们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吗？”
“我想想，”希露瓦用手指揉着太阳穴思索了半晌后，开口道，“嗯……你们知道邓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