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由会长陈姐带着,来到了比赛的地方。
离宾馆不远,是个大剧场,可以容纳几百人。舞台上正在布置绣架。
旁边摆着一排桌子,放了个小牌,写着评委席。
评委已经到了,其中一个头发花白,在指挥工作人员归置绣架。距离多宽,高度多高,不合适了,就亲手帮忙调整。
陈姐迎过去,叫她老师,客气得很。
“他们是省绣师协会的。”冯组长跟大家介绍,“你们绣品能得第几名,他们说了算……”
张绣找了个位子,坐下听。
组长说,这几个评委,都去京都参加过大型比赛,而且获得过不错的成绩。
那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姓尚,她刺绣几十年,教出了许多学生,陈姐就是其中之一。
布置完绣架,工作人员又搬来几幅绣品,都是用玻璃裱起来的。大的像屏风,小的,跟手绢差不多。
冯组长说,“这些绣品,是历届比赛中,最优秀的作品,绣功一流。”
张绣有了兴趣,只听,不过瘾,便往那边走。
“张绣……”冯组长没拦住。
张绣上台,一幅一幅地看,大件绣品上,绣的是一幅瀑布。浮光掠影中,水流直泄而下,映出一弯彩虹。
水流撞到石头上,连溅起来的水点子,都绣出来了。
那幅小的,就在评委台上摆着,更精细,张绣想仔细看看,便去拿。
刚伸出手,对面问,“你是……”
说话的,正是尚老师。
尚老师眉眼弯起,皱纹很深,手里拿着摞名单,每一个根手指上都裹着医用胶布。
指尖上的茧很厚,是捏针太多留下的。
张绣心里多了几分敬重,收回手,自我介绍,
“我叫张……”
“张绣,谁让你上台来的,还不赶紧下去。”陈姐打断,然后帮尚老师倒了杯水,放到她面前,“这是我手下的组员。”
端起水喝了一口,尚老师打量张绣,“这么年轻,就进协会了,肯定是个有天分的孩子。你说说,这幅绣品,好还是不好。”
语气有点像师父。
张绣有一瞬间的恍惚。
那年,大雪连着下了半个多月,草根都挖不出来了,张绣又冷又饿,昏倒在雪堆里。
醒来时,便看见师父在教几个姑娘绣花。
屋里很暖,炉子上的地瓜快熟了,很香。张绣挣扎着起身,跪在床上给师父磕头,请师父教她手艺。
师父扶她起来,问,“为何要学?”
她说:“想吃饭。”
那年,她六岁。
回过神,张绣拿起绣品。
上面绣的是只小鸟,衔着条虫子在飞,羽毛被狂风吹乱,还在努力向前。绣品整体颜色发灰,透出些悲凉。
有意境。
可是还不够,稍微调整一下,会更好。
正要说话,主持人上台了,陈姐低声吼了一句,“张绣,比赛开始了,还不下去!”
张绣很想跟尚老师再聊两句,可是确实不是时候,便朝她弯了弯腰,放下绣品,回到了自己组里。
观众席几乎满座,角落里架起一台机器。
“刺绣,是我们的文化瑰宝,宣扬民族文化,是我们每一个华夏子孙的责任。首先感谢省宣传部,和省绣师协会的大力支持,另外还要感谢……”
台上的主持人各种客套,谢完这个谢那个,张绣听不下去,小声问冯组长,“组长,评委席上那副绣品是谁绣的?”
“两年前的那场比赛,就是这副绣品把会长打败了,得了第一名。”冯组长指指前边,“是丰县的那位绣的。”
他指的,是个男人,张绣只看见后脑勺,头发黑亮,应该很年轻。
他的绣功,已经入门心玄针法,而且还是两年前,现在绣功应该更加精进,不能轻视。
这时候,主持人忽然冒出一句,“最后,特别感谢京都张程集团的大力赞助。”
张绣心中微动,目光转向台上,主持人接着说:
“当然,各位老板贵人事忙,无法亲自到场,我们希望决赛那天,能看到他们的身影。闲话少叙,比赛正式开始,初赛我们采用抽签的形式……”
公司重名不稀罕,张绣以为听错了,就没在意。
各县会长陆陆续续上去抽签了,抽到谁,就跟谁比试。陈姐抽完签,安排上场人员,
“王春花,还有……”
上场的一共三个人,每组挑出来一个,有新人,也有资历深的。
没有张绣。
“初赛一定要赢。王春花,我们对你寄予厚望,别在关键时候掉链子。”会长一遍遍嘱咐。
“会长放心。”王春花瞥了张绣一眼,带着满脸骄傲,上台去了。
“别急。”冯组长安慰张绣,“还有机会。”
丰县那位男绣师没有上场,张绣不着急,静静坐着,看台上的流程。
绣架前很快坐满了,花样子由尚老师出。尚老师写下一个“春”字,让她们以春为题,绣出一幅作品。
当然,有时间规定,只有两个小时。
这么短的时间内,要绣出一幅完整的绣品,并且保证精细度,实在太难了。
台上争分夺秒,台下也跟着捏了把汗。
剧场安静下来,掉根针都听得见。
时间过得很快,主持人宣布时间到,工作人员便去收绣品,并统一交到评委手里。
明天出结果。
比赛散场,只剩几个评委在忙活,张绣想等尚老师忙完了,跟她说说话。冯组长拍拍她肩膀,叫她赶紧跟上,吃完饭还要开会。
吃过东西,外头天已经黑了,宾馆门前停了几辆小轿车,一辆比一辆豪华。
“我们今天的对手,不难对付。”会长把大家聚在楼道里,“难的是明天。留下来的实力都很强,明天六进五。分数最低的县,会被淘汰。现在,我说一下明天参加比赛的组员……”
她念了五个名字,其中有两个新人。
还是没有张绣。
“大家好好准备明天的比赛。记住,我们比的是团队总分数,一定要团结。”会长说完,添上一句,“个别人注意规矩,别总惦记着和评委套近乎。”
这话一说,大家齐刷刷看向张绣。
王春花斜了一眼,嘟囔,“弄这些歪门邪道有什么用,有本事练练手艺!”
“王春花。”张绣说:“我的手艺,你没资格评判。”
“你……”王春花气得说不出话,“会长,她……”
“好了。”会长打断,“张绣,收收你那性子,别以为哪儿都是你家。”
本来,张绣懒得解释什么,这次必须说两句,“会长,我们来比赛,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给咱们县争光。”会长说。
“那就都把私事放一放。”张绣走近两步,看着她,“先把比赛赢了。”
话虽然傲,但句句在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插话。
会长张了张嘴,没说出来别的,一挥手,“散会!”
她第一个走开,大家也陆陆续续散了,冯组长迎过来,小声嘱咐,“好好休息。”
张绣点头,回了房。
房间设施很全,有独立的洗手间,张绣洗了个澡,坐在床上擦头发。
杨姐拿上毛巾,去洗澡了。
头发干得差不多,张绣准备躺下,有人敲了两下门。
她过去打开,外面是服务员。
“张小姐,这是一位先生给您的。”
服务员递过来一张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