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霄从渔船上拆下一块木板,掂了掂,觉得质地还不算太糟,没有烂到一碰就碎、掉木屑的地步,便拆下了几十条木船板。
每条船板长约两丈左右,他将船板掰成了尺许长短的小木块,顷刻间便掰了一大堆,怕不得有百十块的样子,然后向湖面投掷。就像小孩子用石子打水漂一样,只不过他是用甩的姿势,由内向外轻轻一甩,小木板边旋转边向湖中飞去,然后轻飘飘地落在了湖面,激起一小片涟漪。
第一块木板离岸边大约十丈左右,第二块儿离岸大约二十丈左右,依次类推,越扔越远。
杜如晦看得眼睛有些发直!
副使大人这膂力也太恐怖了吧?轻轻一甩就甩出几十丈远!那木板犹如长了翅膀一样往湖的纵深方向飞去,越往后的木板飞得越远,但副使大人好像始终云淡风轻,没有多用一丝力气!一块,一块,又一块……悠哉啊,这是在消遣吗?
杜如晦问曾咏,“曾大侠,副使大人这是在干嘛?”突然,他发现这人脸上的阴鸷之气竟然没有了,仿佛一直都没有,真是活见鬼了!
曾咏一脸淡然,“铺浮桥。”
杜如晦一脸不解:“铺浮桥?什么意思?”
曾咏道:“你看这水面上原本无路可行,但是从这里一直往前,每隔十丈放一块木板,不就相当于铺了一座浮桥吗?”
杜如晦喃喃地道:“这浮桥每一步的跨度有点大啊!”
一步十丈,确实够大!
曾咏道:“对九霄而言,一步十丈不算什么!他有一门轻功,叫缩地成寸,也就是说,不管距离有多远,他都可以一步跨过!当然,这有些夸张,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杜如晦连连点头。
他这时候再看那湖面上漂浮的每一块木板,和刚才立马不一样了。刚才那些木板就像是副使大人玩的石子,用来打水漂的,但现在,他眼里赫然呈现出一座延伸到远方的浮桥,通往胜利彼岸的浮桥!
从幼稚变成了伟岸!
副使大人果然惊才绝艳、天下无双!
旁边的比格沃夫却皱眉道:“以他的轻功,还需要画蛇添足吗?”杜如晦立刻一惊,这是准备背插副使大人一刀?
比格沃夫知道凤九霄的轻功几乎可说是冠绝当世,缩地成寸已是武林绝响,远比“蜻蜓点水”和“踏雪无痕”更为高妙,那他在这水面上施展“蜻蜓点水”不就结了吗,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非用这些烂木头?比格沃夫确实想不通!
经过比格沃夫这么一提醒,曾咏似乎也回过神来了:“是啊!他在水面上如履平地,何必铺浮桥多此一举呢?图什么呢?”
庞十五插口道:“我大哥这人向来不喜欢浪费力气,说好听点喜欢借助外力,说不好听点,就是懒!”杜如晦嘴角抽搐,这又是个插刀教的!
曾咏笑道:“十五说得或许是对的,九霄不能说是懒,只能说是‘贼’!他这家伙,能不使劲就不使劲,能少用力气就少用力气!奸着呢!”杜如晦一脸黑线,插刀教越发壮大!
比格沃夫故意讥讽道:“可看出他不在你俩身边了哈?这嘴一个比一个损!他那可不是懒,也不是贼,他那是喜欢动脑子!这叫追求利益最大化!”
“啥叫利益最大化啊!”庞十五故意装傻傻地问,
比格沃夫道:“我不知道那个词怎么说,反正就是用最省时、最省力、最简捷的办法取得最大的战果,这就是利益最大化!”
“你说的词是事半功倍吗?”
“不是,算了,你们就当是这个词吧。”
“反正我也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词,但我猜大体也就是事半功倍的意思吧。不过我大哥忙活半天,扔了那么半天,看着也不像是事半啊,这前期工作就费这么大劲。”
他俩兀自在猜测凤九霄的行为举止,结果凤九霄一脚踹在一艘破烂的小渔船上,那渔船受力犹如离弦之箭猛然射入湖面,凤九霄跟着一步跨出,恍若仙人,已站立船头。
那船虽破,却依然能浮于水。
不但能浮,还能动。
那船竟然自行向湖水深处荡去,仿佛前边有纤夫在拖拽一样。
杜如晦内心无比震撼,不禁感叹道:“想必这是副使大人以无上神功拍击水面从而给小船施加了一个反向动力,这样小船便可无风自动。身形不动,却能隔着船板摧动真气助推小船,大人真乃神人也!不知我何时能达到这般境界!”
“那可不一定是用真气助推小船啊,你的副使大人如今的境界可远比你想像的还要高!这船能动,极有可能是他在用意念驱动!”曾咏淡淡地道。
“以意念驱动?”杜如晦一惊,“那岂不是天人境了?不可能吧?”
“你不敢相信?”
“嗯,有那么一点不信,确实让人难以理解。”
“那就别理解了。”
“……”
此时晴空万里,白云悠悠,远处青山连绵起伏,与倒映在碧水之中和山影相映成趣,江山如画。
可谁又能想到这一汪碧水之下竟会有吃人的怪物?
看着渐渐远去的渔船,杜如晦不停搓着手,看看曾咏,又看看比格沃夫,总觉得自己不做点什么有些过意不去,可看着曾咏和比格沃夫都负手而立,似乎都是成竹在胸的样子,他似乎又释然了不少。
他又看向庞十五,那个腰悬双剑的少年正站在一艘烂船上眺目远望,一直关注着副使大人。杜如晦知道这个黑衣少年是副使大人的发小,武功也非常厉害,昔年泾阳大战,这位庞少侠不知斩杀了多少魔教白骨兵和活尸兵!
看他的样子似乎跃跃欲试!
湖中那烂船离岸边越来越远,副使大人的身影也越来越小。
风平浪静。
比格沃夫道:“那怪物会不会躲起来了?”
曾咏道:“它为什么要躲?”
“凤公子身上的杀气不会让它感到害怕?”
“那东西又没见识过九霄的厉害,它怎么会害怕?黔之驴,初见虎,不胜怒,敢蹄之!我估计那怪物发现湖面上又有生人出现,第一个动作就是吞人!”
“它要敢露面反而就好了,至少知道它是个什么东西!”
凤九霄以意御劲驱动烂船在湖面上不停前进,同时感应着脚下湖水中的各种异动。
此时离岸已经百丈有余。
凤九霄估计翠月湖最深处估计得有一百丈以上!
他曾经在齐二公子的书房看过一本《湖泊志异》,作者佚名。上面记载着天下各处湖泊的深度排名。最深的是辽东长白山天池,写着六百多尺,其次好像是马湖,五百七十尺左右!
凤九霄实在无法想像作者是如何测量的湖水深度,但是他相信古人的智慧。不少先秦古籍就包含天文、地理、数术,凤九霄只是没兴趣,只是走马观花扫了一眼,但却发现了不少惊艳的东西!
都说秦始皇焚书坑儒,为何儒学反而成了正统?先秦时期可是“百家争鸣”啊!
莫非秦皇烧的是那些天文历法?那也不至于!
一个皇帝想毁灭一件东西,肯定是那件东西影响到了他的皇权统治地位!不然,只烧一些绸布养蚕的书他不是闲得蛋疼?
湖水湛蓝如宝石,在日光下闪烁着粼粼波光,像无数细碎的金蛇在舞动。远处,山水相接处,湛蓝湖水与青城山似已融为一体,湖光倒影难分彼此,仿若一幅无尽延展的优美画卷。
突然凤九霄眉头一皱,他发现前方湖面上赫然漂浮着几条死鱼!
他自嘲道:鱼死在水里,肯定不是缺水啊!
他闻了闻,空气中除了正常的水腥味道并没有其他异味,说明这里的水质没有大问题,而且他感应到脚下各种鱼游来游去活泼得很,也证明了这一片区域水质没问题。
那么就是有几种可能。
中毒。可是既然水质没问题,这几条鱼会中毒的可能性极小,排除。
饿死。水下鱼类丰富,饿死的可能性也不大。
他离那几条鱼越来越近,看得也越来越清晰,鱼身上没有伤痕,被其它鱼类攻击受伤,排除。另外如果是别的鱼攻击它们,那它们肯定连渣都不剩了。
这是怎么回事?
他离死鱼还有一丈时,突然前边两丈处翻起几朵水花,竟是几条黑鱼跃出水面溅起水花。
嗯?这一路都没有鱼跳出水面,怎么到了这里反而有鱼跳了出来?
凤九霄灵机一动,把自己假想成一个渔翁。站在渔翁的角度考虑问题,那他此时应该放弃死鱼,而去追逐活鱼!
于是凤九霄驱动烂船向溅出水花的地方前进!
他停下,开始暗暗数数。他有个大胆的假设,需要验证!他数了两息时间,果然前方两丈又溅出了几朵水花,并且比刚才的水花更大!
凤九霄嘴角微弯,露出了一丝冷笑!
这鱼成精了?居然真的在引导自己往前走!
他刚才预估一个渔翁撒网的动作,大概率是三息时间以内。他猜测在渔翁撒网之前那鱼肯定要有动静,就是让渔翁感觉越往湖中央走,鱼越大!
鱼越大,越值钱!
除了鱼肉以外,据说有些专门收藏鱼骨!
除了各种奇形怪状的鱼骨值得收藏以外,就属大鱼骨值得收藏了!
齐二公子家里就有一具七尺长的鱼骨,据说是鲤鱼的鱼骨。不少人家收藏鲤鱼骨就是为了讨个好兆头,华夏历来有“金鳞化龙”的传说,收藏鲤鱼骨架可以保佑男丁学业有成、金榜题名!
据说鲤鱼超过五尺就算有了龙之气象,一旦超过了七尺,就有了化龙的机会。
当然,这里不排除一些渔民为了把鲤鱼卖个好价钱而找人胡编的谣言,但是鱼跃龙门的典故却是真的,所以不少人宁信其有,只求心安!说白了就是一句话:可怜天下父母心!
凤九霄努力配合着那几条大鱼的表演,一直跟在它们的后边,此时离湖的中央也越来越近了,这也意味着这里是翠月湖最深的地方了。
庞十五看着凤九霄的身影几乎快缩成了一个点,不禁有些焦急。
“这都过去半个时辰了,那东西怎么还没出来?”
比格沃夫、曾咏、杜如晦都凑到了庞十五身边,面色凝重。
比格沃夫道:“是有些奇怪。杜大人,据你所知,那些渔夫都毙命在哪些区域?是浅水区还是深水区?”
“这个……我还真不清楚……这些大娘报案的时候只说人没回来,至于在哪里出的事她们也不清楚!”
“那她们怎么确定人已经死了?而且是死在湖里?”
“她们说亲自送丈夫上的船,她们这里有这么个传统,等下午她们来接丈夫的时候却一直没有等到人,然后有大娘就着急了,又找自己的子侄去帮忙找人,这些年轻小伙子连夜去湖上找人,结果一直到第二天他们也没回来!”
“卧槽,这特么不邪门了,全都成了有去无回了!”
突然身后有动静,庞十五等人霍然回首,却见五六个身着道袍的男子正往这边走来。
当先一人面如冠玉,五缕长髯,大约四旬年纪,颇有些道骨仙风。其余道人的年纪都比他略轻,估计是师兄弟。
他们来到身旁,那为首的道人以左手大拇指插入右手虎口内,掐右手无名指根节也称子纹,右手大拇指屈于左手大拇指下,掐住午纹,外呈太极图形状,然后举手至眉际,躬身行礼。
咏顿时一怔!
这种行礼方式称为稽首!
这可是道家最隆重的礼节!
意味着对对方的极度尊重!
通常用于拜见尊长、祖师或者举行重大仪式等场合!
庞十五察觉到曾咏脸色古怪,便道:“怎么了咏哥?”
曾咏道:“你认识他们吗?”
庞十五笑了,“当然……不认识!”
曾咏一脸阴鸷:“沃夫兄,你可认识他们?”
比格沃夫道:“我怎么可能认识他们?”
曾咏立刻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躬身抱拳:“几位道爷认识我?”
那中年道士笑道:“当然!”
曾咏顿时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