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德十七年的新春,赵弘润是在楚国境内的正阳县过的,这还是他迄今为止第一次独自在并无亲人相陪的情况下过年。
记得以往在大魏宫廷里的时候,每当这个时节,他与他弟弟弘宣都会先到凝香宫去拜见他们的母妃沈淑妃,向其磕头请安。不过在此之前,沈淑妃会提醒他,让他先在他生母的灵位神龛上点一炷香。
说实话,对于自己的生母,赵弘润并没有什么印象,因为他的生母是在生他的时候就难产死的,至此之后,都是他生母在宫内的好姐妹沈淑妃代为抚养长大,正是这份恩情,使得赵弘润发自内心地将沈淑妃视为自己的母亲。
还有弟弟弘宣,那个比他小一岁却总是一本正经、俨然一副小大人模样的弟弟。
不可否认,这对母子,是赵弘润以往心中地位最高、分量最重的亲人。
不过今年,因为发生了许多事,使得另外一些人也逐渐进入了赵弘润的内心,比如曾经赵弘润始终抱有成见的,他的父皇赵元偲,再比如从小就仿佛是“别人家孩子”那样优秀的六哥赵弘昭,还有赵弘润此生的第一个女人苏姑娘。
除此以外,还有雍王弘誉,皇姐玉珑公主,相互引为知己的中书左丞虞子启,等等等等。
可能是离开魏国王都大梁时日已久的关系,赵弘润有点开始想念那些尚在大梁的亲朋好友了。нéíуапGě.сОМ
当然,并不是说他在正阳县便孤苦一人,事实上,在过年的这段时间,沈彧、张骜他们二十名宗卫已然暂时脱离了军队,时刻伴随着他。
除此以外,还有那个以『赵弘润的妾室』自居的十三岁小丫头羊舌杏。
还别说,羊舌杏单纯而又乖巧,就连沈彧、张骜等人亦对她十分满意,甚至于,那些宗卫们偶尔还露出『理当如此』的表情,仿佛年纪才十四的赵弘润,就应该配对比他小一岁的羊舌杏,而不是找那位比他足足大了六七岁的苏姑娘。
如今自家殿下“迷途知返”,似沈彧、卫骄、穆青等宗卫们看得出来都十分欣慰,唯独作为当事人的赵弘润恨得牙痒痒,真恨不得将这帮阴损的家伙贬到军营中去刷锅。
懒得理睬那帮人,赵弘润自顾自在正月初一的早晨,朝着北方大梁方向拜了拜,权当是弥补了未能向自己已故的生母以及远在大梁的养母,向两位母亲表示孝道的遗憾。
待等晌午,浚水军的大将军百里跋带着麾下大将李岌、吴贲二将,以及平阳军的屈塍、晏墨等人便来赵弘润这里吃酒。
人不多,仅仅只是尚留在正阳的几位将军,其余浚水军的宫渊、曹玠、于淳,以及鄢陵军的陈适、王述、马彰,还有平阳军的左洵溪、华嵛、公冶胜、左丘穆、谷粱崴、巫马焦、伍忌等将领,皆在汝南、上蔡、平舆等县内领兵屯守。
“曹玠传消息来了。”
在赵弘润这边坐下之后,百里跋挥挥手叫沈彧等宗卫的后辈们奉上酒菜,旋即对赵弘润说道:“据曹玠所说,陈县那边,伍忌已准备了一些战船,待等来年开春,便可以徐徐将一些财物以及楚地之民,运往我大魏境内。”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提议道:“殿下,某觉得,运楚地之民至我大魏,单单那些战船,恐怕不够。”
赵弘润闻言脸上露出疑惑之色,转头望向曾经负责此事的屈塍,问道:“屈塍,据你估计,有多少楚民愿意随我等返回大魏?”
只见屈塍脸上露出几分苦笑:“怕是有二三十余万。”
“这么多?”赵弘润闻言又是惊喜又是担心。他惊喜的是,大魏凭空获得了二三十余万的人口,相信对于整个大魏的建设发展必定能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可他也担心,如此庞大的游动人口,大梁那边若是没有及时做好准备,到时候恐怕就是一场灾难了。
“大梁那边怎么说?”赵弘润转头望向百里跋。
百里跋耸了耸肩,无奈地说道:“此事记载于捷报内,而最后一通捷报,某在十二月初就已经发了,不过至今还未收到大梁派人送来的消息。……可能是因为大雪封路的关系,再者,又得跨越魏、楚边界,殿下放宽心吧,就算得不到消息,但相信大梁那边已有所准备。”
“但愿如此。”赵弘润点了点头。
要知道,二三十余万人口每日消耗的粮食,那可是一个天文数字,如今他们在汝南一带的消耗,全凭赵弘润从那些彭氏、闾氏等大氏族的粮仓内所囤积的米粮无偿供应着,可是一旦如此庞大的人口陆续被送至大魏境内,而大魏那边却还未做好相应的准备,到时候,这些楚民在饥饿之下,很有可能会酿成没必要的悲剧。
这就有违赵弘润将这些楚民迁移至大魏境内的初衷了。
“阳城那边怎么说?有什么最新的消息传来么?”
赵弘润将目光投向了晏墨。
可能是逐渐已融入到这个圈子里的关系,晏墨如今已不像当初那样拘谨,耸耸肩说道:“还是老样子……很显然,阳城君熊拓不肯承认战败,迫不期待地在阳城招募壮丁,相信今年开春之后,即便肃王殿下不攻打阳城,熊拓亦有可能率军来攻打这正阳县。”
“他有这个胆子?”浚水营大将李岌冷笑道。
如今晏墨与李岌关系不错,在正阳县的这段时间内也多次私自相邀喝酒,已然成为了朋友,因此,在李岌说完后,晏墨便严肃地纠正道:“李岌将军不可轻敌。……楚国的军士论实力绝非魏兵对手,但是兵力……别忘了,眼下我等在楚地,熊拓有的是源源不断的兵力。”说到这里,他微微叹了口气,万分担忧地说道:“不过末将最担心的,还是楚王的态度。”
听闻此言,屋内众人默然不语。
在他们想来,他们魏军攻入楚国境内的消息,十有**应该已传到了楚王的耳中,可至今为止,楚国王都寿郢那边还未有任何消息传来,仿佛还在争议于是否派遣增援阳城君熊拓,亦或是就此罢手,罢兵言和。
即便是赵弘润,对此心中也没有什么把握。
他们并不晓得,其实寿郢那边早已派出了士大夫,前往阳城君熊拓目前所在的阳城。
如此又过了几日,就在赵弘润那边每日其乐融融地与部将们吃酒享乐,静等着开春时,在距离正阳县一百里多里的阳城,阳城君熊拓正气怒地大发雷霆。
话说这些日子,阳城君熊拓已不知摔碎多少珍贵的瓷器、玉器,他府上的那些下人、家奴,也早已见怪不怪了。
阳城君熊拓很烦躁,他不能不烦躁,因为他痛恨不已的赵弘润,此刻就在距离阳城仅百余里的正阳县内,一边与部下们每日喝酒享乐,一边静等着年后开春时便来攻打阳城。
而他熊拓这边,虽然他已陆续组建起一支两三万人左右的军队,但军中士卒的武器、甲胄等军备,他暂时还没有渠道筹集完全。
不可否认,曾经他阳城君熊拓境内有不少铁匠,可以自行打造武器,可问题是那些铁匠并非是直接属于他,而是属于像彭氏、闾氏这样的大氏族,以往熊拓只要吩咐下去,叫这些大氏族准备好相应数量的军备就好。
可眼下,那些彭氏、闾氏的大氏族早已被赵弘润一锅端了,他熊拓上哪筹备军器去?
无奈之下,熊拓唯有再次向寿郢发书,请求援助。
可这第二份书信,仍然向第一份书信那样,石头大海、毫无回应。
正因为如此,阳城君熊拓心中越来越焦躁,以至于府里的家奴有时哪怕做错一件小事,他亦忍不住大发雷霆,趁机宣泄心中的苦闷与愤怒。
不过今日,还未等他将屋内可摔碎的东西全部摔碎之时,府上一名家奴便匆匆奔入了殿内,叩地禀告:“公子,黄砷大人求见。”
“黄砷?哪个黄砷?”熊拓瞪着眼睛质问道,他心说,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在本公子发怒之时自己送上门来?
跪在地上的家奴畏惧地缩了缩脖子,小声说道。“那位黄砷大人,是从寿郢而来。”
“寿郢?”熊拓微微一惊,旋即面露喜色,连忙说道:“快,快快有请。”
没过多久,楚国士大夫黄砷披着满身的雪花便来到了阳城君熊拓面前,在拍了拍肩膀上的雪后,他笑着与熊拓拱手见礼道:“拓公子,别来无恙啊。”
『果然是他……』
熊拓亦拱拱手还礼。
他很清楚,这个黄砷,身份可非同寻常。
黄氏乃季连氏的分支,而季连氏的先祖曾与熊氏先祖互为同胞兄弟,因此,黄氏乃楚国的公族一支。
更关键的是,他熊拓的父王熊胥,其王后就是黄氏一族的女人。
因此,虽然这黄砷并非熊氏一族的人,但熊拓必须给予对方足够的尊重,毕竟论氏族背景,季连氏可不在熊氏之下。
『不过他来做什么呢?』
熊拓有些不解,纳闷地问道:“黄砷大人此次前来,可是大王有何派遣?”
“正是。”黄砷微微一笑,拱手对熊拓说道:“大王决定与魏国罢兵言和。……黄某此番前来,正是为了辅助拓公子,与那姬润谈判言和。”
“什么?!”
阳城君熊拓闻言气地面色涨红,难以置信地瞪着黄砷。
『你竟要本公子向那姬润小儿低头,言求和之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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