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领,咱真要这么干?”
虽然语气很是犹豫,表情也非常纠结,但梅手上的动作一点没停下,继续往麻袋里塞人。
“我有啥办法,这是文小姐和解小姐的要求,咱们不就只能照办了?欸那边的动作麻利点儿啊,别笨手笨脚的,东西打碎了咋办?”
天速星单手叉腰站在一旁,大着嗓门指示部下们干活。
“东家也说了,现阶段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讨好剑尊一系,得亏你们头领我聪慧机敏,早早的和剑尊搭上线,不然东家交办的这差事咱还不知道怎么下手呢。”
说完,天速星大咧咧地到搬了张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嘿,你真别说,庄国皇室不愧是几家大商会的主人,这小茶壶还挺精致的。”
“头领,那东西是皇家制式的,您就别惦记了。”
“谁惦记了?我就说说!”
天速星咂咂嘴,放弃了将手中精致的玉茶壶藏进兜里的打算。
这里是庄国皇宫,准确来说是如今庄国后宫最受宠的妃子——淑妃的寝宫。
天速星和他的部下们,此时正分工明确、有条不紊地将昏迷的庄国国君古元镛以及淑妃塞进麻袋里;而部下们忙活的同时,天速星也在琢磨着能不能弄点庄国皇室特供的稀罕物件回去给自己商会的铺子充充门面。
与此同时,庄国皇宫各处、庄国太子府、庄国信王府以及与此类似的,足以代表庄国朝廷、影响庄国朝政的大人物们所在的地方,无一例外都有天速星的部下在干活。
他们正在如同文裳卿要求的那样“掉包”庄国皇室。
效力于东方新兴豪强之一的乾国,历代天速星及其部属对于在他国境内制造大大小小各种混乱的任务并不陌生;而这一代天速星更是足以被称之为历代最优秀之人。
但是,像这样直接对一国皇室出手,将国家政权的核心整个掉包,对于天速星来说也是首次。
倒不如说,哪怕是他,哪怕他曾考虑过会被皇帝派去刺杀别国国君,也绝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执行这样的任务。
所幸庄国朝廷经过了文氏一族的数百年压制,以及自身投入商海浮沉了上百年之后,骨子里早已与其他国家不同。
对一国政权核心进行偷梁换柱,天速星此前想都不敢想。
但对生意场上的竞争对手进行蚕食、吞并最终彻底夺舍,这对于天速星来说就是一件再熟悉不过的事情了。
更何况这次他还有剑尊的两位高徒相助。
说实话,直到真的与文裳卿相见、交流之前,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当初剑尊座下那个不论修为还是性格都最弱最不起眼的弟子,竟然已经成长到了如今这般模样。
绝对要让剑尊成为自己人,至少绝不能与剑尊为敌——天速星越发觉得自家皇帝的这个决策实在是无比正确。
“小菊啊,天亮前能完事不?”无所事事的天速星将随手拿来翻看的书籍扔到一旁,转而又端详起屋里那一株上好的珊瑚。
自从退居二线,一步步将诸多事务交予自己手下的四名校尉之后,他本就不正经的性子便愈发散漫起来,常常让部下们感到头疼不已。
“头领,我是梅。”梅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珠,对于自家头领总是分不清自己和另外三位同僚这件事她早就习惯了。
“不出意外的话,最迟不过明日正午,庄国的天就变了。”
“嗯。”
天速星煞有介事地用力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一般说了这种话啊,那肯定是要出意外了。”
“头领啊。”梅不由得叹气,“您不是常说行商在外最忌讳说不吉利的——”
“舵主!校尉大人!大事不好!”
梅话音未落,麾下一名伪装成皇宫侍卫的武者便几乎是连滚带爬来到了两人面前。
“呐,我说什么来着?”
哪怕很明显出了岔子,天速星也还是一副说得上幸灾乐祸的表情看向梅。
梅只能长叹一口气,转而换上严肃的表情看向那名武者问道:“挑要紧的说清楚,出什么事了?”
“前去信王府的弟兄们失了手,让人跑了。”武者喘着气,如同梅要求的那样简要的说清了问题。
“跑了?”
“已经派人跟上去了,但那厮修为不低,又熟悉这城中道路,一时难以抓回。”
“那两位知道了吗?”
说实话,信王跑了就跑了,梅并不是很在意:毕竟以她们的本事早晚能把人抓住,坏不了大事。
但她绝不希望文裳卿和解颖秋知道这件事。
天速星在两人面前夸下海口说必定办妥此事,倘若让那两人知道自己这边失手了,很有可能影响天罡将在剑尊一系眼中的价值。
这对于陛下定下的“拉拢剑尊一系”的计划很不利。
作为将来要继承天速星之位的人,梅很清楚剑尊和他的几名弟子在今后的世道将会代表着怎样的价值,她甚至可能比她的老师、现任天速星更了解这件事的严重性。
所以她绝不允许半分差池。
“这......”
然而面对梅的问题,前来通报的武者支支吾吾,显然是不敢道出真相。
“她们已经知道了?”
梅顿时怒上心来,语气严厉了许多。
和自己的老师不同,梅是个做事时极为认真、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格,常常因此被老师乃至另外三位同僚批评为“不好相处”。
“属下无能......”
面对梅的怒火,武者只能深深低下头,准备迎接上司的滔天怒火。
“你知不知道这——”
“行了小梅,别太刁难他们。”天速星起身,这一次他叫对了梅的名字。
“文小姐如今的本事,这件事不是咱们想瞒着她就能瞒着她的。”
文裳卿确实追随剑尊在外多年,但她手下如今有不少文氏一族的人,这庄国京城对他们来说只怕和自家院子一样熟悉。
再说了,以文裳卿的性格,就算将这件事交给了天速星等人,又怎么可能不派人暗中盯着。
那两个丫头不可能真心信任剑尊和同门之外的任何人——虽然缺少实实在在的证据,但多年磨练出来的直觉早早的就让天速星知道了这件事。
“我去和二位小姐解释,小梅你尽早把人抓住。”
“属下明白。”
“其实......”
还没等梅开始行动,那名早已汗流浃背的武者就又开了口。
只不过这一次他表情很是犹豫和畏缩,像是觉得这件事说出来之后哪怕是天速星这个好脾气的舵主都不会轻易饶了他和其他人。
“说话利索点!”梅一声大喝。
“是!”武者被吓得一哆嗦,随后说出了让天速星也瞪大双眼的话:“其实文小姐和解小姐在得知此事之后就动身了,说是要亲自将信王抓回。”
“此外,解小姐还说,还说.......”
“说什么?”
“解小姐让我转告舵主:‘我们已经知晓乾国的诚意,接下来的事情与各位无关,不要插手’。”
屋内一阵沉默。
“真是......让人不放心的言辞啊。”天速星少见地皱着眉,长叹道:“说是感谢,但又刻意与我们拉开了距离。如果只是因为不想与任何国家走得太近还好,倘若是觉得我乾国没有结交的价值......”
本来交给对方的事情突然又表示要自家处理,一般而言只能理解为不信任对方的能力,或者连这点程度的人情都不打算欠下了。
“头领......”
“无妨,还有机会。”天速星抬手示意梅不必过度悲观,“调集所有人手向西,全力搜索剑尊的消息。”
“只要能把那位找回来,就依然是咱们赢了。”
天速星很清楚:如今想要和剑尊一系拉好关系的势力,可不只有大夏和乾国。
“明白了,那庄国这边怎么办?”
“从今往后这里就是文小姐的地盘了,我留下来等事情告一段落后跟二位小姐打个招呼,你们先走一步。”
天速星话音刚落,尚未等道梅领命,便又有一名武者飞也似地跑了进来,神色比方才的那人还要急切。
“何事?”
这次是天速星率先开口——他认得此人,是天机星的部下。
“禀天速星——”
这位信使满头大汗、气息紊乱,显然是拼了全力才来到这里。
“我等已探明剑尊所在!”
又是一阵沉默,但与上一次有些许微妙的不同。
“备马!我现在去见两位小姐!”
天速星神色严肃,立刻向外走。
“你!”天速星回过头指向那名信使,“跟我来!”
天速星一行人火急火燎地在城中穿行时,在这座城市最偏僻、阴冷、不被在意的角落,在哪怕对于贫民窟里挣扎求生的人们而言也最不想靠近的小巷,一个男人气喘吁吁地靠着土墙坐下。
男子的衣着实在很不雅,只是披了件薄薄的里衫,虽说从面料和做工看得出来是有钱人才穿得起的上乘衣衫,但早已被血液、泥土以及其他东西弄得肮脏不堪。
不过介于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能和“干净整洁”扯上关系,衣服的事情倒也显得不值一提了。
“呼,呼......”男人感到自己的肺仿佛火烧般疼痛,但还是大口喘着气。
他能感觉到自己被包围了,就像是掉进了猎人陷阱里的动物,唯一能做的事情是煎熬着等待死亡来临。
而猎人,正慢慢向他走来。
“怎么?不跑了?”
平心而论,猎人——至少两位猎人之一的声音非常悦耳动听,换做平时,他会毫不吝啬财物乃至动用自己作为庄国信王的权力,让声音的主人唱上一曲,最好还能共度一夜春宵。
但现在,他只感到彻骨的寒意。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信王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尚且清晰的话语。
“这个问题刚才不是回答过您了吗?信王殿下。”
文裳卿停在了距离信王不过三五步的位置,轻蔑地看着这个遍体鳞伤的男人。
“为了庄国百姓,也为了我师父,今后的庄国我说了算。”文裳卿语气平淡,仿佛谈论的不是一国之命运,而是一件寻常商品的交易。
“为此,您和其他的一些人需要消失。”
“你疯了吗?这是谋反!”
话虽如此,信王自己都知道这句话多么的可笑而无力。
“谋反?”
原因,正如文裳卿所说:“庄国早已是文氏一族的掌中之物,如今我是文氏之主,将整个庄国收入囊中有何不妥?”
“不过是捅破了那层窗户纸而已,您又何必这么大反应?”
“不过是......”信王知道大势已去,但心底里却仍旧不肯服输。
“说得这般轻松,难道一国皇室的尊严在你眼中毫无价值吗?!”
“尊严?”
文裳卿和解颖秋相视一笑,笑着信王的无知和自以为是。
“我说庄国的这位王爷,你可知道在被师父收养前,我是什么人?”解颖秋上前,剑尖顶住信王胸口。
“我是个奴隶。”
“那些奴隶贩子杀了我爹、我娘,杀光了村里所有人,然后把我当成牲口一样和其他被掳来的人关在笼子里带走。”
“风吹雨打,忍饥挨饿,毫无缘由便会被鞭挞得伤痕累累奄奄一息。只有要让客人看货的时候,才会像屠户杀猪一样随意将我们冲洗一遍。”
“那时候,我有您口中的所谓尊严吗?”
虽然诉说着不堪回首的过往,解颖秋却一如既往的冷静,或者说冷漠。
“还有这些——”解颖秋指了指周遭破烂不堪、让人一时间认为是牲口棚的低矮房屋,“住在这里的这些百姓,这些为了抢食富户人家扔出来的剩菜剩饭会彼此打得头破血流的人。”
“他们,有您口中所谓的尊严吗?”
“这些猪狗一样的贱民怎样与我何干?你到底想说什么?”信王皱眉,不明白解颖秋的意思。
“我想说,尊严是这世界上最昂贵的东西,你得自己亲手去挣。”
“我当年若没有被师父救下,只怕如今也只能待在某座青楼里,当一个供人肆意玩弄的玩物。倘若再不幸些,估计早就被不知哪一任货主或是卖家虐待致死。”
“但我遇到了师父,我咬紧牙关刻苦学艺,付出了你们这些人想都想不到的血和泪,所以我是凰韵阁的主人,所以我可以将你踩在脚下。”
“我的尊严是自己用剑砍出来的,你呢?”
“除了生在皇家,你还有什么?”
“哪怕是你口中的这些猪狗一样的平民百姓,也都在拼命的活得像个人。”
“和他们相比,只知道躺在先祖庇荫下高高在上享受一切的你,算什么东西?”
“你有资格谈尊严吗?”
解颖秋说完,不再给信王开口的机会,一剑刺下。
“这剑杀不了你,暂时杀不了。”解颖秋甩去剑上鲜血,转身回到文裳卿身边。
“你就在等待阎王爷的这段时间里好好品尝一下吧,你那虚假可笑的尊严究竟有多么脆弱。”
“我就不在这看你哭着嚎着满地乱爬了。师妹,我们走。”
“嗯。”文裳卿打了个手势,周遭文氏一族的武者们随之撤离。
但两人还没走出多远,就远远听见了马蹄声,以及天速星那很有特色的大嗓门——
“文姑娘!解姑娘!我们找到剑尊阁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