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面对江游的言论的时候,一帮警察看着床上早已没了生命体征的曾红面面相觑,他们怎么都想不到,曾红竟然会选择自杀。
难道是之前被抓起来的时候压力太大了,加上今天这样公开开庭,贵妇人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所以选择了吃安眠药来……
一群人站在那里,还没来得及上前仔细看曾红的遗体一步,江震便闻声赶到,冲进来对着所有人大吼了一句,“都给我出去!”
自己的妻子死了,情绪激动也正常,警察表示理解,对江震说,“江老爷子节哀。”
江震不停地深呼吸,显然这些事情的发生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他看了一眼江游,常年勾心斗角的江震在对上江游那个眼神的时候,在瞬间魂飞魄散!
一个可怕的念头从他脑海里掠过,中年男子居然浑身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
他用力和江游对视,那眼里饱含着不可置信,所有的概率都从他脑海里过了一遍,到最后,江震强行忍住即将爆发的情绪,整理心情对警察说,“感谢你们这么及时赶来,但是我想先和我的妻子单独待会……”
警察自然是明白失去妻子的人心里有多难受,于是便都退了出去,留下江游和江震两个人在隔音的病房里对视。
平躺在床上的曾红早已做不出任何的反应。
江震的手指缓缓收紧,就仿佛是情绪积压到了极点似的,他上前,直接攥住了江游的领子,用力前后摇晃着自己的这个儿子,好像他根本不是亲生儿子——而是一头野兽。
一个……会吃人的魔鬼!
“你疯了!”
江震瞪大了眼睛,过去他声音里带着十足的威慑,如今不知为何竟然有细微的颤抖,“江游,你,你——”
“不如告诉警察,然后把我也抓起来好了。”
江游被自己的父亲这样对待,一点也不恼,只是站得笔直,用一双没有任何波澜,如同漆黑的无机物一般的瞳孔,看着近乎崩溃的江震。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江震松开江游,摇着头后退,“你知不知道你——你!”
哪怕经历了无数大风大浪,江震依然被自己亲儿子的残忍和狠毒所吓得肝胆俱碎,“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你用你的金钱和权势同样害死过不少人,温柔也差点成为其中之一。”
江游脸庞白皙,就好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他用平静到了极点的声音说,“只是现在重新把这些孽力回馈给江家罢了。”
“你不是觉得江家不会倒吗?”
江游站在那里,本该是面无表情的,然而此时此刻,他的嘴角好像微微上扬了一点。
恐怖到了极点。
他说,“出了杀人犯的江家,你猜会不会倒。”
既然你有的是本事让曾红无罪脱逃。
那不如,我来成为下一个真正的杀人犯。
“你用各种权利去打压别人的时候,我的母亲用钱去买温柔的命的时候。”
江游缓缓地说出这些话,甚至还伸手按了按指关节,就好像在帮手放松,刚才他就是用这双手杀了人的。
他说,“怎么样,要不要出去告诉警察。”
江震狠狠一颤!
江游这是在用自己来替温柔报复整个江家!
江震不是之前还在法院现场跟温柔耀武扬威吗?
嘲笑她不自量力,螳臂当车,企图用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来抗争资本——她落败了,曾红终将无罪释放,那些伤过她的,统统都可以无罪释放!
这是一种何等的……奇耻大辱。
奇耻大辱。
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奇耻大辱!
所以江游做了。
当正义无法被人履行的时候,以暴制暴就是维护正义的必要手段。
“想要杀掉魔鬼,就得先成为比害人凶手更恐怖的魔鬼才行。”
江游一字一句,“现在,做选择吧,亲爱的父亲,选择咽下这口自己妻子被活活掐死的气——还是选择,把我交出去,把警察叫进来,给世人上演一幕江家的离奇凶杀案,而我,您的亲儿子,就是杀人犯。”
杀人犯三个字,让江震整个人脸色惨白!
他本身是资本的一环,身下自然枯骨无数,资本原始积累的方式之一便是暴力和掠夺——他一样是踩着无数人的血汗走上来的这个位置,只是因为从来不脏自己手,所以也不会听见,那些被资本控制下的人的嚎哭。
然而此时此刻,自己妻子的尸体就在他面前。
直观,惨烈。
比那些哭天抢地要鲜明了无数倍!
如同一把斧头从他天灵盖劈下来,硬生生将他身子劈成两半!
他的儿子……竟然做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江游你丧尽天良!竟然用这个来威胁我!”
“我和你们比起来有些小巫见大巫了。”
江游走上前,脸上的眉毛都没有皱一下,好像一台机器人,可以亲手害死自己的母亲,却一点都不遭受良心的折磨。
他吐字清晰,如同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惊慌失措。
一如此时此刻,长相精致的男人对着自己的父亲说,“现在真的死了人了,才明白害怕了吗?可是在那之前呢?”
在那之前呢。
“我们很无辜吗?我们手上难道没有人命吗?”
“那么多次要害死她的时候,你就没有害怕过吗?”
江游停顿了一下,用麻木的口吻,说出一句惊人的话。
“别以为没见血,就等于没有杀过人。”
这句话从江游嘴巴里说出来的时候,带着惊天的冲击力!
好像千军万马带着鲸吞一切的气场,踩着被血泛红的流水踏江而过,直直从他脸上压了过去!
别以为没见血,就等于没有杀过人——你们,还有我,早就把温柔杀了一千次一万次了。
早,该死了。
江震快要站不住了,心惊肉跳,他的精神世界头一次受到这么强烈的攻击,整个人都哆嗦起来,“江游你疯了……你为了一个女人……你要把整个江家都拉去给她陪葬吗!”
“她怎么仅仅只是一个女人呢。”
江游直视着江震的眼睛,那一刻,江震在他眼里看见了黑洞。
就好像能把一切东西都吸收进去。
包裹,吞没,从未存在过。
“她是仇恨的集合体,是被我们玩弄,打碎,重塑,又被打碎,一次又一次被践踏的,一切负面的容器。”
江游说出这话的时候,终于心脏有了细微的反应。
好像是,在因为这些话,替温柔感觉到疼痛。
她是怎么忍下来的呢。
那么多生不如死的日子里,温柔,你是怎么忍下来的呢。
“她承受的这些东西,足以令她生来死去无数次。她不只是一个女人。她的定义太复杂了,早就分裂成了无数个。”
江游眯起眼睛,脑海里出现的,是温柔的脸。
“而这是我能为她做的,为数不多的事情。”
听见这个,江震呼吸都要呼吸不上来了,“那个女人竟然把你骗成这样!江游你对得起生你养你的——我的老天爷,江游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变成什么样,都不及你。”
江游说道,“除了生命以外,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弥补的方式。如果用我去交换所有人的未来,我心甘情愿成为魔鬼。江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背后干了什么。你比我,更该死。”
更该死。
江震吓了一跳,总觉得江游这话背后还有别的意思,被他这么看着,他感觉自己的脖子也像是被江游掐住了似的。
他从未想过儿子会和自己反目。
他一直以为江家里的所有人都是利益共同体,江游就算对温柔有感情,也不可能去扭转法院的宣判结果——可是他没想到,江游确实没有去扭转这一切,他是直接将自己的命出卖给了魔鬼!
如此一来,竟然形成了不可被颠覆的平衡,倘若江震要算账,曾红的事情浮出水面,江游就要被抓。
作为继承人的江游被抓,江家的名声也定然一落千丈——如果不抓江游,快点收尸火化遗体,跟警察说不报案,那自己的妻子就等于白白被掐死了,而掐死她的人,得不到任何惩罚!
就如同……曾红逃脱了惩罚一样。
江游……江游……江游!!!
你的心思到底有多可怕,才会想得出这样……血腥又凶残的险招……
原来你一直在等,在等这个事情发生……
江震摇着头,恨意伴随着眼泪落下来,“江游,你在报复我,报复我帮你妈做了鉴定证书,用人格分裂的借口逃离惩罚……”
而现在,江游也一样,要逃离惩罚。
除非自己的父亲真想断了江家的后路,把他关进去。
利益和良知成为了对立面,拔刀相向。
“当初对温柔残忍的时候,没想过这些吗?”江游面对父亲的话语无动于衷,“你不会真的以为,反正温柔也死不掉,所以随便去羞辱她打击她都没关系吧。真正害死你妻子的,又是谁呢。”
是谁呢。
是早就黑了的良心。
是温心,是温粲,是江家每一个帮腔的人,是那群媒体,是江寒,是曾红她自己,是狠毒的江震——还有江游。
江震痛苦地闭上眼睛,“你这样对我,就不怕我对那温柔也下狠手——”
“尽管去。”
江游迅速地回答他,“在那之前,我也一样会让你看见我会做什么。”
他不怕江震用温柔威胁他,温柔身边有段天高,有邵京,再不济他还让陆霁和夏也帮衬着,就算他江游出事,温柔都不可能出事。
对情敌的嫉妒和厌恶在此刻化作了信任,江游想起了段天高,就再也没畏惧过江震的话。
他好像放手一搏又毫无后路的野兽,“你尽管去害温柔试试吧,如果你做得到的话。现在,请做出选择。”
他将双手举起来放在了自己父亲面前,拿自己的未来,整个江家的未来,放在了那张赌桌上,用命完成了一场毫无人性的,名为报复的豪赌,“要抓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