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镜?
对方姓金?
金廉有些意外,急忙伸手撩开碍眼的珠冕。
“你姓金?”
似乎是明白他在问什么,对方抬起头,微笑回答。
“承圣人庇护,我乃大周金氏一族,与圣人同出一脉。”
这下金廉彻底绷不住了,若非一旁的宫人死死拉住自己的袖角,只怕自己当场就要冲下去拉着人刨根问底来。
桑鬼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替金廉圆场。
“都说金氏一族人才辈出,虽之前历经苦难险些灭族,但先人福泽深厚,大难不死必有厚福,我看你年纪虽青但却颇有此才干,又听闻人说起金氏一族的人六艺皆通,等会宴饮结束便暂居宫中,正好公主皇子近来对琴棋一道颇有兴趣,也好讨教一二。”
那人立刻恭敬叩谢,退回自己的位置上。
好不容易等到宴会结束,金廉虽急切地想知道金家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光景,但也知道今夜自己必须同桑鬼一行,只能压着心思,熬到天亮再说。
桑鬼虽是海量,但为了照顾不胜酒力的金廉没少替他挡酒,回到房中已然有些醉意,换了衣衫之后便沉沉睡去。
金廉知道等明日天还未亮,她又得起来处理事情,也不打扰她,自己默默地躺在床榻一侧,不敢轻易发出动静。
她这人一向觉浅,若被吵到,只怕又是一夜无眠。
等第二日趁桑鬼离开之际,金廉立刻将宿在宫中的金镜招来,细细询问之下,方才知道金家所经历的事情。
当初老皇帝死得突然,严氏架着傀儡皇帝上位,与之一向不太对付的金家就成了他们用来杀鸡敬猴的那只鸡。
一时间朝堂上血雨腥风,尽管金家入仕的那些人已经十分小心,但架不住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被他们整治的几乎灭族。
但好在有贵人出手,才没叫他们彻底覆灭,他们这些不孝子弟听从贵人的指点,低调做人,隐去身份,逃出国都,隐于乡野,终于等来了东山再起的机会。
“如今金氏一族只剩下三分之一的人,大多都是老弱病残,平日里头能当家作主或颇有才干的族人都被严氏给害了,虽现在有贵人相助,但想要恢复从前的风光,至少还得等上十年二十年。”
新一拨的子弟中最大的也才十来岁,虽也有天资过人的,但要等他们重新科考入仕,还需要一些时间。
“没关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这样,已经很好了。”
金廉当然知道他们需要时间,现在有他撑腰,那些不长眼的人自不会贸然打金家的主意。
“对了,你可知道那位帮助我们的恩人是何方神圣?”
面对金廉的问题,使者自不会隐瞒。
“那位贵人虽未明示自己的身份,但以小人与长辈们的猜测,十有八九就是陛下。”
其实这个问题金廉自己不是没有想到,只是一时半会,他不敢放心猜测。
桑鬼居然肯因为自己的缘故,庇护自己的族人?
还是说,她另有所图?
但这个理由金廉自己也找不出来,当时自己落难,金家又不是大陈的,桑鬼自己也自身难保,要知道贸然插手别国内务可是大事,不仅吃力不讨好,一不小心就会因此使得之前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化为乌有。
桑鬼......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金廉默默坐在梳妆台前,静静地凝视上镜中那张脸。
他手指轻轻拿起一把梳子,将上头遗落的头发给收集起来。
若非大陈宫内有旧制,新帝登基之后前三日不可打理宫室内,否则他还拿不到从桑鬼头上梳落的头发。
隐隐的,上头夹杂着几根白发,都说操心的人老得快,桑鬼也就比自己大上一点,却没想到夫妻两人都有了白发。
金镜已经同自己表态,从此之后,金氏一族以彻底臣服于他们,绝无二心,也会好好辅佐新帝,虽不能保证两国之间永无战事,但只要他们还活着,两国之间就绝不起纷争。
此一来,算是四海之间,算是彻底太平。
金廉忽然有一种捡漏的感觉,自己能做到今日这个位置到底存了多少水分,他不是不知,只是没有想到最信天家无情的桑鬼竟愿意以这样大的诚意来换得自己的安心。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金廉将落发收集在一处,又从绞下一缕头发与之混在一块,手指翻飞之间,竟编出了一对同心结。
这手艺还是从前在家时,家中一位老嬷嬷教给自己的,当时自己不过是不想让老嬷嬷伤心,才静心学了一下,没想到今日却派上了用场。
桑鬼累了一日,到就寝的时候才发现金廉竟不在宫中。
“人呢?”
桑鬼望向周围,宫人只说圣人去了厨房,想来是弄宵夜去了。
从前他们落难的时候,自己胃口大,睡前总要吃些什么才能入睡,这个时候某人就会亲自下厨给自己煮一碗面来。
没想到多日不见他下厨,今日却突然起了兴致来。
“你们先退下。”
桑鬼卸下华服钗环,洗净面上的脂粉,正想拿起梳子梳头,却突然发现放在梳妆盒内的那枚用绳子串成项链的同心结。
这手艺略有些粗糙,显然不是宫人的手笔。
她伸手拿起那枚发结,嘴角微微勾起,听闻外头传来脚步声,默默地将发结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怎么今日突然起了兴致下厨了?”
见金廉打开食盒,里头放着一碗细面,桑鬼看着细细的面条,忍不住笑问:“从前你做的面条比今日的要粗上许多,今日这面又是什么新花样?”
金廉目光落地她那修长的脖子上,忍不住微微一笑。
“今日这个,叫做同心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