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婧木然的抱着自己的肩膀,一动也不动,仿佛成了个泥雕的人偶。
金廉拿着水囊的手悬在空中,熬得久了,有些酸麻,他有些伥然,就在他觉得对方可能不需要喝水的时候,李婧终于有了反应。
先是布满血丝的眼珠子转了转,然后盯着金廉瞧了好一会,像只找到依靠的小兽,飞扑进金廉那毫无防备的怀里,险些整个人都被她撞倒在地。
“表哥、表哥……我、我好害怕,他们,他们给母妃灌了毒酒,母妃、母妃......”
李婧断断续续,颠三倒倒四地想要说着那时的场景,但却忍不住浑身发抖,那场景实在太过骇人,连着她这样从小胆大包天的人也忍不住怕了!
金廉伸手抚了抚她的背:“别怕,别怕,都过去了,有表哥在,没人能再伤害你了。”
金廉虽不在现场,但也能想到当时的场面,皇宫里头多得是折磨人的办法,皇帝老儿从来就不是什么善茬,淑妃母子给他带来这样大的耻辱与威胁,皇帝岂能这样轻易放过她们?
就连李婧,也是荣诘设法用假死药给她换了出来。
一想到荣诘那张可恶的嘴脸,金廉忍不住为金陵的将来忧心。
荣诘在郊外拦下了他,旁边还带着不放心,跟着过来查看李婧死活的金陵。
当然,还有顺便给自己的哥哥送行。
荣诘哼了一声,虽然没说什么,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那是一种男人对上心女子的显摆,表示自己强大的能力足以满足对方的一切要求。
金廉当然不怀疑荣诘的能力,他所担心的是,荣诘对金陵的重视究竟能够持续多久。
一年、两年、还是三五年?
等这份自以为是的爱消失之后呢,金陵会不会如同那秋扇一般,被他毫无怜惜地丢置一旁?
“哥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还有照顾表姐,她也是个可怜人,淑母娘娘与三皇子,彻底败了。”
说到这,金陵看着昏迷过去的李婧,忍不住流露出同情与悲凉的神色,但很快,就被她给压制了回去,只让他不用为自己担心。
“三哥,你们从小就夸我聪明,我这样聪明的一个人,一定能抓住荣诘的心,好好的将日子过好。”
金廉只能点了点头,让她自己多加保重。
他们这样的世家子女,从来不由得自己作主自己的人生。
李婧将头埋在金廉的怀里,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当服下那杯毒酒的时候,李婧以为自己死定了。
李婧身为公主,从前只有她人让别人去死的份,何曾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被赐下一杯毒酒。
更何况,母妃是当着自己的面被他们按着灌下那牵机药,那种药能将人活活痛死,母妃那些爱美的一个人,却像只煮熟了的虾子一般,整个人蜷缩在一处,足足折腾了快一个时辰,才彻底断了气。
父皇是故意的,哪怕他明知母妃是被冤枉,哥哥是被逼着造反的。
但他却丝毫不念旧情,非要让她看着受尽折磨死去。
若非荣诘与父皇索要自己,只怕自己也逃不过一个死。
父皇并不知道荣诘是因为怕金陵伤心才特意提出这个要求,他只是觉得没了一切的自己被当成玩物一样被人玩弄,足以让心高气傲的自己受尽折辱,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才是对自己最好的报复。
父皇,他好狠!
金廉并没有制止,而是让她尽情的宣泄着心中的痛苦。
也不知道她到底哭了多久,金廉看着再次哭累睡死过去的李婧,轻轻地替她盖好的薄被。
都是可怜人,希望她能尽快走出这样痛苦的情绪,好好的活着。
而除了李婧,同样伤心的,还有燕都。
金陵就站在马车外头,而他却没有勇气出来对她说上几句。
只敢偷偷透过缝隙看她。
眼看着自己放在心尖上的姑娘就要嫁人了,可新郎却不是自己。
燕都自然伤心。
因着伤心,燕都甚至觉得身上的伤也不算什么了。
为了不引人注意,金廉出城的时候十分低调,只选了最小,最不起眼的马车。
三人挤在一处,却有两个伤心人。
一个为情所伤,一个为亲所伤,整个马车被他们弄得死气沉沉,实在令人难受。
金廉实在劝不听这两伤心人,都不愿意和他们呆在马车里头看他们那张愁苦的脸,索性当了车把式,没有特殊情况,绝不进车自找晦气。
就这样行了将近半个多月。
最先缓过来的居然是被金廉以为要伤心很久的李婧。
“以后你就跟着表哥吧,有表哥一口干的,就绝不让你吃稀的。”
金廉伸手替她理了理有些零乱的碎发,先给她做了一番心理建设。
“现在表哥住在一处岛屿上,岛上日子清苦,但胜在没人敢为难你,还有一位十分有趣的姐姐同你作伴,她这个人刀子嘴豆腐心,你好好同她相处,有她护着你,不用担心会吃亏。”
“那表哥呢,你不管我了?”
李婧经此一难,性子变了许多,十分敏感脆弱,就边睡觉都要抓着他的手,生怕他会视自己为累赘,将自己丢下跑了。
看着如同惊弓之鸟的李婧,哪里还有从前那副嚣张跋扈,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金廉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表哥可是个男子汉大丈夫,虽然从前是混账了些,但现在改了许多,不会不管你的,只是现在你表哥也算是一方这主,要管着岛上那么多人呢,一忙起来连饭都顾不上吃,总不能时时刻刻看顾着你,所以才请我那几位朋友多看顾看顾你。”
李婧听了这话,心下稍安,忍不住趁机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沉默而又茫然地看着不见尽头的黄泥路。
前路茫茫,自己将来又该何去何从?
其实李婧也有很多话想问问金廉,但一时之间,她忽然又不想问了。
她现在犹如一个溺水之人,只晓得牢牢抓住身旁这根救命的浮木,生怕一松手,就再次溺入水中,无力活命!
“表哥,我现在只有你了,不要再丢下我......”
金廉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那样用力,仿佛想要给她一个肯定与依靠。
同是天涯沦落人。
他又比李婧好到哪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