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心心才九岁吧,他娘亲就是这样死在一滩血迹里……”陈父说着,又用沾满鲜血的双手捂住了脸,缓缓地埋下头去,两边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他痛哭着说,“莫少爷,人是我杀的,你也亲眼见到了,见了官以后,求你别牵扯到心心身上,这事儿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莫知非转头回来,看了陈父一眼,过了好一会才缓缓点头道:“我知道。”
“我……到时被抓起来了,求少爷好好照顾溏心,他……他小时候已经经历过一回了,我就怕他这次真的会疯,求求你这段时间,一定要看好他……”
莫知非眼神复杂地眯了一下,眼底有压抑的疼痛一闪而逝,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点了头。
他此时此刻比任何人都担心溏心的处境,但他也不想逼迫溏心,他知道溏心现在谁也不想见,因此,他也只能守着他。
陈父自首了,人是他杀的,人证物证确凿。
莫知非有托人帮忙处理这件事,尽量帮陈父减刑,但陈父毕竟杀了人,坐牢是免不了的。
不过这不是莫知非最担心的,他现在最担心的是,溏心再在尾巷那个沾满腥血的院子里住下去,他还会噩梦连连。
因此,莫知非连日让人在城里买了一座院子,他知道溏心最需要的就是清静,所以特意让人选了环境僻静的一处院子。
他跟溏心说要搬出去的时候,那会儿溏心低着头默默在吃东西,也不知同意了他的话没,对于他提的建议,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莫知非便自己进屋帮他收拾行李去了,收拾好以后,他跟溏心说现在就搬走,溏心看着他,似乎是想要从他眼里找到什么破绽,但莫知非很坦白地和他对视着,等溏心给他反应。
过了好一会,溏心终于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睫,从嘴里发出清冷漠然的嗓音,“少爷?”
他是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突出来,那样淡冷的语气,似乎是在确认,眼前的人是不是。
然而,莫知非认认真真将他看着,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张扬,他抬指捏了一下溏心的鼻尖,“废话,不是本少爷是谁?”
溏心被他捏了一下鼻尖,又眨了眨眼睛,眸光似乎也慢慢地变得缓和了些许。
他看着莫知非没说话,但比起先前的木然已经好得太多,莫知非也因此在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这才带着溏心离开了尾巷,坐上了马车。
不太巧的是,他们刚上了马车没多久,外头便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这场春雨微凉,带着让人不太好受的潮湿,覆着整个北城。
到了那座新院子后,莫知非把身上的外袍脱下来,撑在溏心身上,让溏心跟他一同下了马车,然后让底下人把行李拿进来。
进了院子后,莫知非才把半湿的外袍取下来,好在溏心并没有被雨淋湿到,他拉着溏心进屋了,告诉溏心,以后他就住在这里了。
当时溏心坐下来,左顾右看了一番,终于慢慢地开口道:“少爷要把我养在这里吗?”
莫知非怔了一下道:“什么叫把你养在这,等你病好了,你还得回太医院呢,谁说要你养你了!”
溏心却抓住了他语句的关键词,眯了眯眼睛道:“少爷也觉得我有病吗?”
莫知非一听这话就知道溏心是误会了,他不由得也跟着坐了下来,按住了溏心的手道:“你这两天染了风寒你不知道吗?你想什么呢你。”
溏心闻言,看了看他,又一言不发地低下头,当真一本正经地给自己把了脉,然后皱了皱眉说,“只是一点小风寒。”
莫知非“啧”了一声说:“小风寒不好好重视也会变成大问题,亏你还是太医呢。”
然而,溏心将他看着,却突然转移开了话题问道:“少爷,莫夫人知道你买了座院子给我住吗?”
“这有什么……我回头跟我爹娘说一声就是了,再说了,我用的我自己的银钱给你买的啊。”莫知非知道溏心这会儿心思敏感,也知道心里边在想什么,所以更不能表现出半点溏心所不愿看到的神情。
溏心却仍然是淡淡地:“那他们知道……我爹杀死人了吗?”
“心心。”莫知非皱起眉,挺严肃地看着溏心说,“我跟你说了,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不要再去想这件事。”
溏心依旧盯着他,仍是不依不饶:“少爷不敢让他们知道吧?”
“心心……”
“莫夫人的家教那么好,她若是知道,少爷跟一个杀人犯的儿子待在一起,会生气的吧。”溏心又说道。
“那个人该死,跟你没有关系。我爹娘也是能辨清是非的人,不至于你想的那样。”
“有关系的。”溏心看着莫知非,过了好一会才轻声说,“陈希死得太快了,不然,他肯定还要告诉你,别的恶心的事情……”溏心说着,微微顿了一顿,又慢慢地补充了一句,“关于我的。”
莫知非站了起来,皱紧眉道:“心心,你先回屋歇着。”
溏心面不改色:“少爷不敢听吗?”溏心又抬起了头,望着他,看到莫知非的神色明显不悦了,但他仍是静静地道,“其实,我想杀死陈希,并不是因为我多气恨,少爷,我只是想堵住他的嘴,不让他告诉你那些恶心的事情罢了。”
“溏心!”莫知非拧起眉,很冷静地开口道,“你敢说,我自然也愿意听,但不是现在听你说。”
“现在说不是挺好的吗?”
莫知非冷冷道:“我并不觉得哪里好,溏心你现在根本一点都不冷静,你若只是想赶我走,那我告诉你,不管你要跟我说什么,我都承受得住,我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你!”
溏心大概是没想到莫知非会突然跟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沉默了须臾,薄唇微微动了动,忽然半垂下眼帘轻声问道:“少爷……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