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骗他，真的好吗。”
待李相夷走远后，方多病看着沉默的李莲花问道。
“不骗也没有办法。小宝，业火痋在我体内，你应当知道。”
“嗯。”
“想要稳固住我的神魂，需要南胤圣坛下的忘川泉水，在那之前，我们必须瞒着李相夷，否则我们都会死。”
李莲花站起身，揉了揉自己发胀的太阳穴。
“小宝，我答应你，这一世我会好好活着，所以，请你再给我点时间。”
李莲花说完，脸上缓缓浮现出一抹释然的笑容。
他没有说的是，如果有一天真的走上了退无可退的道路，那也只有……
“如果有一天没得选择了，你就毁了自己身上的业火痋，换李相夷活下去，对不对。”
方多病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李莲花，单从他脸上的神情，他就知道这老狐狸又打着什么小心思了。
没办法，前世吃一堑吃了太多次，他现在不用他说话，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说李门主，你是不是觉得，瞒着所有人，自己一个人偷偷去死很光荣，很伟大。”
或许是想起了前世找他十年未果的场景，方多病的语气忽然有些颤抖。
“你永远是这样，不告而别，李莲花，难道你不知道，过去那十年里，我们找你找的有多煎熬？”
他说完，自嘲地一笑，“是，你确实不知道。那时候，你已经背着我们所有人，一个人离开了。李莲花，你真的……很过分。”
少年乌黑硕大的眼眸里积蓄着泪水。
恍惚间，李莲花仿佛又看到了前世那个缠着他一起探案，总是问他李相夷还活着没的方小宝。
他轻笑了一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方小宝，你什么时候这么煽情了，我都不习惯了。你放心，死过一次后，我惜命得很。不到最后时候，我也不会放弃。”
李莲花说的是实话，上一世他的身份暴露，为了不给所有人添麻烦，才选择了那样的方式离开。
可这一世，他有健康的身体，有旧日的朋友，就这样去死，岂不是亏大发了。
“你能这么想最好。”
方多病抬起胳膊没出息地擦了擦自己的眼泪。
最后又低语道：“李莲花，你最好小心你的小命。否则真到了那天，你和李相夷只能活一个，那我也只能将所有真相告诉他。”
方多病转身，声音从他离开的方向传来，“你别忘了，李相夷早已经死了，他现在还能活着，是因为李莲花。”
当然，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的是，如果李相夷和李莲花只能活一个，那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李莲花。
方多病走后，李莲花后知后觉地摸了下自己湿润的眼角。
原来不知何时，他也流下了一滴泪。
“李莲花，原来你就是李相夷。”
房顶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下一秒，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天窗翻入。
笛飞声落在地上，看着面前的小孩，轻笑道：“有意思，李相夷他知道吗。”
李莲花还未及从伤感的情绪里抽身，闻言，怒瞪了一眼笛飞声。
“我说老笛，你不听人墙角会死吗，啊？”
挑高的质问，骂人的眼神。
笛飞声走过来，在桌子前自顾自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这是在本尊的金鸳盟，本尊想在哪就在哪，难道我到自己地盘上走走，也能叫听人墙角？”
“……你，行。”
“李莲花，本尊刚刚可是都听到了，我有种感觉，李相夷也知道了。这样吧，你给本尊讲一讲我和李相夷的故事，我就勉强帮你保密。”
用别人最在乎的事情去威胁，笛飞声做起来还是那么的熟练。
李莲花无语地斜了他一眼，坐到凳子前，给自己也倒了杯茶。
“想听什么？”
“就从你我之战开始说起吧。”
他没再用李相夷的名字，而是用了你这个字。
说明他已经知晓了在曾经的岁月里，李莲花经历了很多李相夷不曾经历的故事。
李莲花如今回忆起往事，倒也没什么难过的情绪了。
他缓了缓，直接开口道：“那是一年腊月二十八，我收到了你的约战书，当时我受贼人蛊惑，以为是你杀了我的师兄单孤刀。”
“那天在海上，我乘船而来，独自一人，对你金鸳盟三艘大船，耳边只听得刀剑相交，火光漫天下的人声呐喊……”
“当时我赢了吗。”
笛飞声喝了一口茶，有些在意的问出这个问题。
“呵。”
李莲花笑了一下。
“你赢了。我自愧不如。不过啊，你也中了我的明月沉西海，坠入东海之中，闭关十年后又寻得观音垂泪，才勉强治好了自己的伤势。”
李莲花说到这里，忽然抬起眼，眼底是溢彩的流光，熠熠生辉，似年少时的傲慢轻狂。
“我那一剑，也给你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哼，李莲花，你倒是不谦虚得很。不过，本尊信了。”
笛飞声话语一转，又似不经意地问道：“那你当初与我约战时，是否已经……”
“是否已经中毒？”
“嗯。”
“笛盟主，我是否中毒，都确实挨了你的悲风吹八荒一掌。只是碧茶霸道，害得我几乎失去了全部内力。”
“你的武功没了？”
笛飞声吃惊。
似乎不敢相信像李相夷那样骄傲的人，失去全身武功后会怎样。
他甚至不敢想象，他是怎么从那冰冷的东海里活下来的。
“人只要有执念，总会活下去。笛盟主，江湖十年，有些事情，是会变的。”
李莲花望向远处，思绪似乎陷入了回忆。
笛飞声抬起头，看到他的脸上没有悲伤，只有一种缅怀。
“其实也不能算有多坏，至少我学会了做饭种菜，学会了享受生活，也学会了一些从前不会的东西。”
和尚总说他心无菩提树，后来的他，不敢说已经了悟，但心底总是怀着日月山海。
那样活着，未尝有什么不好的。
“看来，本尊是小瞧你的心性了，李莲花，你放心，我会替你保密。”
李莲花笑着举起茶杯，对月虚晃了一下，“那就多谢笛盟主了。”
月夜寂静，树影婆娑，风吹过，树动，外面的影子也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