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他们也是平日受欺压最厉害的那群人,责骂殴打少不了。主子们就不说了,就是比他们地位高的,不顺心之下也能对他们“略施惩戒”。
而有的早就对上面掌事宫女嬷嬷太监平日的责罚不满的,好容易等到有一日“人人平等”了,想着都落到这地步了,往后也没什么盼头了,谁还没点把柄捏在别人手中,不说的那个就要死,索性大家都别落好,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包括这些人平日以势压人威胁他们做过的腌臜事。
舒嫔贴身宫女和嬷嬷之间,也在刑部高压之下,抱着你不仁我不义的想法,也开始互相攀扯抖露。
拔出萝卜带出泥,刑部顺着他们提供线索,终于是把那下毒的嬷嬷给揪了出来。
有了明确的怀疑目标,再要查证就简单了。
舒嫔得知下毒的是这位花嬷嬷的时候,根本就不信,还出言讽刺,只说刑部这是得着了谁的授意,要想拉替死鬼也得找个可信的。
这不是明摆着打着折她左膀右臂的意思么!
这位嬷嬷是自打她进宫就跟着她的,为人很是爽利干练,对手底下的宫女太监很是有一套管教的方式,跟其他宫的主子打交道也是如鱼得水、进退有度,分寸把握拿捏得极好,舒嫔这些年能在宫里安安稳稳度日,少不了这位花嬷嬷的功劳。
花嬷嬷的家人早就没了,没有家人就意味着在宫里不会被别的人拿着把柄。
只要舒嫔拿出真心实意对她,又承诺了以后的种种好处,花嬷嬷对她、对十皇子,只有全心全意的盼她们好的。
再说,想花嬷嬷这样的嫔妃心腹,若是某一日背主,收买她的人最多能给她银钱方面的好处,日后重用却是不可能的。
所以,舒嫔才会放心大胆用她。
而今,却有人来跟她说花嬷嬷背主,甚至是下毒毒害十皇子,这不等于说舒嫔自己的手捅了她自己一刀么,让她如何能相信。
可刑部呈上来的证据确凿,时间地点,还有花嬷嬷的亲手画押。
舒嫔一把打落面前的纸张,站起来情行激动道:“这怎么可能?!画押,什么画押?定然是你们刑部急于交差,屈打成招!本宫一定会将此事禀给陛下,说!你们究竟受谁指使?或者被谁威胁了,让你们胡乱判案!”
刑部来回话的人只差用看傻子的目光看舒嫔了,这明明白白的证据摆在眼前不相信,却要相信一个害了自家儿子的凶手,都不会动脑子去想想吗?
陛下亲口交代下的案件,又牵扯了毒害皇子,谁敢担着掉脑袋的风险徇私枉法。
而且以他们刑部尚书那般严明公正的人,若是有人敢去刑部指手划脚,又或者是威胁他们,告诉他们要如何判案,只怕第二日这人的名字就躺在陛下龙案上的奏折里了。
陈尚书得陛下信重,可不只是简简单单的业务能力出众。
唉,难道这么些年了,陈尚书的威名竟还有人不知的?
这人叫吴绍源,也是个硬骨头,面对舒嫔的失态也站得板板正正的,见舒嫔发泄一通住了嘴后,才垂眸道:“舒嫔娘娘息怒,陛下那里都已经知道了,微臣来甘泉宫回话,也是陛下让来的。”
舒嫔更气了,一个刑部的小小官员,也敢开口闭口都是陛下,拿陛下来压她?他是怎么做到如此有恃无恐的,就不怕,就不怕明日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吗?
“息怒?也得你们案子办得如人意才能息怒啊!你们哪来的胆子敢随便糊弄本宫?办案不行就不说了,要找替死鬼也该找个让人信服的。还花嬷嬷!我是该夸你们用心啊,还是该骂你们不用心呢?谁不知道花嬷嬷是我的左膀右臂,这整个甘泉宫都离不得她的,你们把她拉出来顶罪是何居心?她这么多年忠心耿耿,把十皇子看得跟自己眼珠子似的,毒害十皇子,她图的是什么?”
吴绍源闻言暗暗撇了撇嘴,所以说,多点耐心有什么不好,偏要送上脸来让人打,哦,不,偏要自打脸才满意。
这位舒嫔娘娘但凡愿意把那几张纸看完,也不至于当着外人的面说出这些话来,唉,一会儿她的怒意大概会变成羞怒吧。
他正要弯腰把落在地上的那几张纸捡起来,就听得舒嫔继续道:“你们想好了,可是一定要袒护背后真正的凶手,拿无辜的人填命?趁着现下还有机会,你们只需老老实实把指使你们的人说出来,我必然不计前嫌,奏请陛下保你们一命。就算那人是后妃或者皇子,陛下也必定不会放过他们,为难你们。”
呃,这……吴绍源的身形顿在原地,所以,这舒嫔娘娘是一定要把其他后妃皇子扯进来才,算是“案子办得如人意”?否则,就是不如人意?
怪他不是个明白人,刚才那话重点听错了。
难怪她从头到尾没提过指使花嬷嬷的人呢,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捡起地上那几张供词,吴绍源恭恭敬敬双手捧着往前递了递,“舒嫔娘娘,花嬷嬷的动机,背后指使之人,这供词里都写得明明白白,若是娘娘无心细看,待微臣读来给娘娘细听。且指使之人,刑部已经派人去拿了,陛下担心娘娘这边挂心此事,这才让微臣提前过来禀明。唉,早知道就……”
才听到是花嬷嬷就受不了了,若是舒嫔到时知道幕后之人跟皇子后妃们没关系,也不知道她的反应会如何激烈,下次,还是换别人来吧。
他的早知道,舒嫔没有听清,但想到吴绍源说的派人去拿幕后之人,她还是收敛了心神,且看他们能编出什么歪理来套在花嬷嬷身上。
于是倨傲看着吴绍源,“好,本宫且等着你说来听听。”
吴绍源清了清嗓子,开始翻着证词一一说起来。
当听到花嬷嬷的亲侄子出现在京都,还欠了赌债被人追债时,舒嫔一不留神,养了许久的小指指甲直接被握断了。
事情很简单也很惨,花嬷嬷才八岁时,家乡闹饥荒,一家人抛家舍业地逃荒出来,逃到隔壁州府时,一家人身上连个破碗都不剩了。
为了能活下去,父母含泪把她卖给了一个中年女人,告诉她只有跟着那个中年女人走,才能吃饱肚子活下去。
她哭着跟中年女人走了,泪眼模糊中,才六岁的弟弟饿得皮包骨,哭都哭不出眼泪来。
她跟着中年女人进了城,第二日城里就热闹起来,百姓们人心惶惶,听说城外的灾民闹事,想要冲破城门进城抢粮仓,不管男女老少都被守城的官兵都杀完了,杀得血流成河,城外就没一块干地。
她虽小,却知道从今以后再没有亲人了,狠狠哭了一场后自己也被带离了那伤心地。
辗转后她进了宫,当了人人恭敬的嬷嬷,以为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但一年前却有人找上了她,递给她一块小儿手掌大小的石头,说是她的亲人来京寻她了。
她认识这块石头,黄白相间的颜色,模样像块被啃了一半的月牙形的烧饼。
是当年她在路上捡到,先是用来哄自己肚子的,后来看着弟弟可怜就给了弟弟。
过了几十年了,却突然有人拿着这块石头找上门来。
自己身处深宫,一年到头也不会出宫几次,她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认出她来的,但除了爹娘弟弟,谁还能知道当年两个饿得半死的孩子用来哄饱肚子的一块石头呢。
一定是爹娘弟弟都不曾忘记她,才会在她被卖了后好好保存这块石头。
她按照约定好的出了一趟宫,见到的是一个年纪看似比她都要大很多的小老头,弯腰驼背,酱黑的肤色,满面沟壑纵横,说一句话要喘大半日,一看就是病了许久的样子。
她不敢认,当年一别,再次见面时,当时饿得只剩一双大眼睛的小小孩童,怎会成了行将就木的老翁。
但手里的石头,还有小老头耳后的胎记都是证据,证明这就是她那个弟弟,原来他还活着,她还有亲人在这世上。
眼见着他咳得喘不上来气的样子,她抹了把眼泪,就要带人去看大夫。
弟弟却摆摆手,说他自己的病自己心里有数,他时日无多,就不要浪费那个银钱了。
又把身后站着的年轻男子拉到跟前,说那是她的侄子,他们也没别的亲人了,等他死了以后请她多照看点。
她看着那年轻男子,却从他身上看不出父亲年轻时的影子或弟弟的样子,猜测是长的像他娘亲。
她点了头,认了这侄子。
看着天色已晚,她着急回宫,留了银钱给他们,交代侄子一定要带人去看大夫。
等她第二次再找到机会出宫,才几日的功夫弟弟已经去了,留下一个侄子满面是泪地等着她。
侄子哭着说父亲去了,去的时候交代他往后要好好孝顺姑姑,若是没有姑姑,当年逃荒时爷奶和父亲就都死在那府城外面了,还交代他以后还要给姑姑养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