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迪莫!姐姐回来啦!”
清晨时分,天边泛起鱼肚白,浓密的树叶将温和的阳光切碎,房间的地板上光影斑驳。
微风拂过,吹进窗子,凉爽宜人。
“莉娜姐?”迪莫揉着困倦的眼睛,不敢相信面前所发生的一切。
莉娜背着行军背包,站到了房门前,双手叉腰神气十足,胸前的甘露徽章十分耀眼。
“莉娜姐……莉娜姐!”迪莫跳下床,径直奔向莉娜。
“莉娜姐!呜呜呜……弟弟好想你呀!”
迪莫紧紧抱住莉娜,泣不成声。
“小迪莫,姐姐也很想你,很想你。”宠溺地摸着迪莫的头,莉娜温柔地说着。
迪莫抬起头,魔法帽挡住了莉娜的面容。
莉娜缓缓低头,魔法帽下英气秀丽的面容并未出现在迪莫的眼前。
迪莫看见的,是一张腐烂的脸。
莉娜的额头开裂,暗黄色的粘稠液体一滴滴的流淌,一只眼睛也已经消失不见,黑洞洞的眼窝中隐隐有许多只蛆虫不断扭动着。
裂开的嘴角流淌着鲜血,溃烂皮肤中的白骨阴森可怖。
“啊……莉娜姐……莉娜姐……”迪莫顿时心脏仿佛都要直接冲破胸膛,两个耳膜不住地嗡嗡作响。
“小迪莫,为什么要跑……为什么?”迪莫急忙朝后退去,莉娜快步走上前。
“莉娜姐……不要……莉娜姐……啊!!”
——“啊!”迪莫高喊着,忽地坐起,身体已被冷汗湿透。
窗外,一声惊雷炸响,眼前是一片漆黑。
闪电划破夜空,淅淅沥沥的雨声不断回荡。
“迪莫?”身后,惊慌的女声响起:“小迪莫?你怎么了?莉娜是谁?”
“呜呜呜……呜呜呜呜……”迪莫坐在地板上,双手抱头痛哭流涕。
“你为什么哭啊?做噩梦了吗?”艾琳急忙一骨碌下床,点亮烛台,蹲在了迪莫的身边。
“没事……一场噩梦……”迪莫抽泣,呼吸无比紊乱。
“迪莫……小迪莫……不哭不哭……”艾琳凑上前,轻轻拍打着迪莫的后背。
“我才没有哭……呜呜呜……男子汉才不会哭……呜呜呜……”
“迪莫……小迪莫……”艾琳慌了神,无力地安慰着。
“别看我才只有十一岁……我可是男子汉呜呜呜……我才没有哭呢……”迪莫抽泣着,似乎就连换气都有些困难。
“小迪莫……小迪莫……”艾琳惊恐茫然,不知如何安慰,只是轻轻拍打着男孩的后背。
好在幸运的是,雨夜电闪雷鸣,房间里的一切并没有被老板夫妻听到。
眼前的迪莫,已经没有了白天时候的天真浪漫、活泼开朗,放声大哭似乎精神已几近崩溃。
“我很好……艾琳姐姐对不起打扰你睡觉……我很好,我真的很好呜呜呜……”
“那个,小迪莫,有什么心事可以和姐姐倾诉……”艾琳手忙脚乱,一只手抚摸男孩的头,另一只手轻轻拍打男孩的后背,将自己的身体尽可能靠近,笨拙地安慰着这个情绪崩溃的可怜孩子。
“呜呜呜……”迪莫只是哭泣,依旧一言不发。
“呃,那个……”艾琳结巴地说着,声音越发颤抖:“说出来……说出来会好受一些的……我很快就走了,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见面了……所以,倾诉给我吧……我保证一定不会告诉别人……真的真的!”
“呜呜……”迪莫轻轻靠在艾琳的肩头,哭声似乎也不再那么惨烈。
“说出来吧……好吗?”艾琳拼命挤出一个不大自然的微笑:“说出来会好很多的……我保证不告诉别人……真的……”
说着,艾琳盘腿席地而坐,将迪莫轻轻揽到自己怀中,如同安抚婴儿一般,轻柔爱怜。
迪莫哽咽:“不许……告诉别人……”
“嗯嗯……”艾琳郑重地点头:“谢谢你相信我……”
迪莫抽泣着,缓缓开了口:“那是一个晴朗的午后……”
……
那是一个晴朗的午后,阳光很是温和。
海风轻轻拂过,带着冰凉和咸味的气息迎面而来。
潮水滚滚拍打着海岸的礁石,掀起阵阵浪花。
金黄色的沙滩在阳光下美丽无比,椰子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反射着光点的贝壳到处都是。
白鸥展翅飞翔,苍穹辽阔,碧海青天。
一艘大帆船从海平面的那头而来,随风驶向海岸。
几名身穿奇装异服的人惊愕地踏上沙滩。
不远处,一位老者呆呆地看着他们。
“老先生,你好……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奇装异服的领头人走来,震惊地询问着。
“这里是金沙部落啊,年轻人……”老者徐徐说道。
“金沙部落?”众人面面相觑,奇装异服上的金属挂件咔咔作响。
“年轻人,你们不像金沙部落的人啊……你们是从其他部落亦或是氏族而来?”老者和蔼地问道。
“听不懂……本森,你说。”一位独眼人对另一个大胡子点了点头。
“我们是从……从东南方渡过西海航行而来的航海者们……”大胡子说。
“什么?西海?”老者惊愕:“西海……难道是风神海?”
众人面面相觑,一人举起望远镜眺望着远方。
他的双手不住地发抖,因为他看到,在沙滩的那一头,天地苍茫、原野无疆,远方连绵的群山高大巍峨。
“在西海的那一边,是爱莱塔洲……我们来自位于那里的、全世界最强大的国家——星月联邦!”大胡子骄傲地说着,几人站得笔直,褪下帽子潇洒地在膝盖前划过。
老者愕然。
“初来乍到……可否带我们一起游览一下这里呢?”独眼人鞠躬道。
“哦……好……好……”老者爽朗地笑着:“金沙部落欢迎你们!”
“我们发现新大陆了!”
“爱莱塔啊!我们将被载入史册!”
“星月庇佑!”
年仅四岁的迪莫看到,众多族人们热情款待了这些奇装异服的外来人员,并惊异于风神海、也就是外来人们所说的西海的那边还有一个神奇的大洲。
几天的游览过后,几名联邦人乘船消失于海的尽头。
他们许诺,会带来当地人从未见过的新鲜事物归来,众人满怀期待。
半年之后,联邦人们再次来到这里。
只不过,来的人并非是那些航海者们,而是星月联邦的海军部队。
舰炮轰鸣,刀枪林立。
一队队手持火枪的红衣方帽士兵们接连列阵而来,所到之处遍地狼藉。
一时间,灵风氏族联合众多部落组成盟军,在氏族族母和大神官的号召下展开顽强抵抗。
然而,联邦军太强大了,盟军几乎全军覆没。
硝烟过后,土着人横尸遍野。
“我是星月联邦皓月党四星将军格兰特.缪卡!从今天起,我宣布,星月联邦将正式接管这片无主之地!”一位联邦将军高喊道。
在接下来的数月之内,联邦军接连蚕食灵风洲的土地,越来越多的联邦人来此地定居。
转瞬,灵风洲一半的土地便插上了星月旗帜。
最终,联邦人们接连将大批资源和土着人们运往爱莱塔洲。
而迪莫,便是被抓去的土着之一,这些土着,最后都成为了奴隶。
迪莫被抓的原因,便是因为长相端庄秀丽。
之后,灵风洲的一切,他便一无所知。
……
艾琳的心忽然疼了起来,随后想到什么似的,问:“那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迪莫顿了顿,擦去眼泪,道:“莉娜姐。”
……
在迪莫十岁那年,因为在干活时不小心摔破了主人的花瓶而被当街暴打。
正当迪莫奄奄一息时,一位名叫莉娜.希尔的少女花钱将他买下。
而莉娜则告诉他,这里是雨华王国,此地是北方市集。
迪莫曾以为,爱莱塔洲的所有人都是战争中丧尽天良的魔鬼,直到莉娜的出现才让他知道,爱莱塔洲也有好人存在。
而后,他得知,莉娜是魔法学院的一名学生,自幼父母双亡,从孤儿院被一名名叫凯特.安东尼的女教师领养,因此也和她有着亦师亦母的关系。
因为与凯特老师一起住在学院中,有着校规的约束,因此莉娜无法将迪莫带回。
无奈之下,莉娜将迪莫送往经常光顾的一家小餐厅,也就是这里打工。
莉娜告诉老板娘,第二次神雨战争到了最关键的阶段,自己要背着凯特老师参军报国,因此将迪莫暂时寄养在这里,老板娘应允。
“小迪莫,你这么可爱,我就当你姐姐啦!”临走前,莉娜摸着迪莫的头:“为了买下你,我可花了一百金币……我不在的日子里,好好工作挣钱,把金币还给我!”
“好的莉娜姐!”迪莫点头:“莉娜姐快些回来接我走!”
“灭了神木王国,姐姐很快就回来!”莉娜义愤填膺,“那么,小迪莫,再见啦!”
这是莉娜临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而后,雨华王国战败,莉娜杳无音讯。
……
“我好恨联邦人……联邦人杀我族人,灭我家乡……”迪莫依在艾琳怀中,不断抽泣。
艾琳完全懵了,男孩身上的遭遇令她痛到精神错乱。
“那个……不同于雨华王国和联邦……神木王国没有奴隶的买卖……”艾琳机械地回答着,舌头有些绕弯。
“神木王国也可很!”迪莫握拳:“神木王国夺走了我最后的亲人,夺走了我的莉娜姐……”
“呜!”艾琳的心脏好像遭到重锤轰击一般,浑身上下如同淌着电流。
“小迪莫……”轻轻抚摸着迪莫的后背,艾琳一言不发。
“谢谢艾琳姐姐听我倾诉……姐姐是第一个……”迪莫的声音越来越轻,也越来越小。
许久,迪莫由哭泣转为呓语,似乎即将进入梦乡。
不久后,轻轻的鼾声自艾琳的怀中回荡。
艾琳小心翼翼抱起迪莫,轻轻置于床上,替迪莫盖上被子。
自己则熄灭烛台,倒在地板上,将身体紧紧缩成一团。
夜更深了,雨也逐渐停下。
这个夜晚,不会有人知道,在一个普通的房间内,一个绝美女子是为何伤心哭泣,哭到令人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