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安静了片刻,江曼试探性地问,“伯父,您怎么会突然晕倒?是高血压吗?”
宋青屿讪讪地笑,“可能是吧,老毛病了,不碍事的。”
宋时安微蹙了眉,想要说点什么,却被父亲的眼神止住了。
因为情绪过激而晕倒,说出去大概有损他的面子。
宋时安心知这人极好面子,也就没有当面戳破这个谎话。
医生再次来病房做了检查,嘱咐了些手术前的准备事宜,随即转身离开。
江曼意识到伯父的病情有些严重,走出病房给父母打了电话,转身之际,宋时安出现在了眼前,他伸手牵过她的手,眉眼微弯,“陪我出去吃饭吧,我有点饿了。”
“可是你爸...”
江曼看了眼病房,里面不知何时多了位身穿护士服的年轻女人,想必是请的护工。
宋时安理解她的担忧,宽慰道,“别担心,他用过晚饭的,而且我已经安排了护工照看。”
江曼稍稍安了心,陪着宋时安去了附近的餐厅,路上,她再次询问了宋伯父晕倒的原因,宋时安没有隐瞒,将冯卿的事如数告知了她。
在餐厅落座,点了餐,江曼心底仍有些诧异。
豪门婚姻里出轨的大多是男人,而女人,许是顾及颜面,又许是顾及家庭,做事都是极为谨慎的。
冯卿嫁进豪门也就一年的时间,怎么就如此急不可耐地出轨了?甚至还怀了孕。
服务员端了两份餐品上桌,一份牛排,一份抹茶味甜点。
牛排是宋时安的,甜点则是她的。
她拿起勺子浅尝了口,味道还不错,抬眸间,对面的男人正优雅地切着牛排,他今天穿着黑色夹克,内搭白色短袖,透着些桀骜不驯的少年气息。
注意到江曼的打量视线,宋时安不觉弯了唇角,他浅笑着问,“你想尝尝牛排吗?”
江曼连连摇头,“不用,我晚上吃得很饱。”
她将视线转向桌上的甜点,状似不经意地问,“这件事,伯父打算怎么处理?”
宋时安微微耸肩,“大概要离婚吧。”
“那个孩子是谁的,你们知道吗?”
“不知道,反正不是我爸的。”
江曼没有再问,想到宋伯父的病情,心底不免有些担忧。医生说手术风险不大,也就是说,还是有风险。
病房里,护士刚拔完输液管的针,宋青屿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吩咐护工道,“你先出去吧,我有事会按铃。”
护工应了声好,很快离开了病房。
宋青屿从衣柜里取出自己原先的衣物,在洗手间更换完毕,推门而出时,病房里恰好进来了人。
四目相视,他眼底瞬时浮起怒意,“你来这里做什么?”
冯卿浅浅勾了唇,迈着优雅的步伐进了房间,在沙发椅落座,漫不经心道,“我们还没离婚,于情于理我都该来医院看看你。”
宋青屿冷嗤了声,走到床边沿坐下,“我们签了婚前协议,离婚不涉及财产分割,等假期结束,我们就去办理离婚。”
“好啊。”
冯卿应得很快,似是对这段婚姻没有丝毫留恋。
宋青屿心中怒火更甚,却还是极力压制着,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我对你不好吗?你为什么要这样?”
冯卿闻言笑了起来,诚然,衣食住行方面,宋青屿没有亏待过她。
可是,若真的对她好,就不会签订婚前协议,也不会连婚礼都不办。
可笑的是,她还以为结了婚就可以改变男人的心意,每天尽职尽责地扮演贤妻良母的角色,对宋青屿嘘寒问暖。
谁知,人家早就偷偷立了遗嘱,将遗产全部留给自家儿子。
笑意随着思绪渐渐褪去,她冷冷瞥着眼前人,“宋青屿,你扪心自问,你真的对我好吗?”
宋青屿被这话噎了下,半晌说不出话来。
若不是三年前喝醉了酒,他根本不会和这个女人有交集,更不会娶她。
他对她向来是存了戒备的心思,不然也不会签订婚前协议,提早立了遗嘱。
即便如此,他也在遗嘱里为她留了别墅和丰厚的遗产。
没想到,这个女人竟也是个不知足的。
情绪渐渐平复,他淡声道,“你对我不满意的话,可以提离婚,没必要做这么恶心的事。”
冯卿冷笑着,不以为然地勾起唇,“你当初不也背着你老婆出轨吗?我们算是半斤八两。”
“你...”
宋青屿气得不轻,心口隐隐传来不适感,他抬手抚着心脏部位,“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冯卿从沙发椅上起身,临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转身看了宋青屿一眼。
她曾经很喜欢这个成熟稳重的男人,为此不惜用尽办法上位,只可惜,到头来还是抵不过时间磋磨。
门从外面合上,宋青屿重重地捶了下桌面,茶杯晃动了下,杯盖缓缓滚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背叛者被人背叛,这就是所谓的因果循环。
他对冯卿并没有凌绯羽那样深的喜欢,即使遭遇背叛,心底更多的是气愤,而不是心痛。
可他竟为了这样的人背叛了凌绯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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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曼和宋时安返回病房时,房间里并没什么人影,去值班台查看了监控,发现病人已经离开了医院。
宋时安拿出手机拨打父亲的电话,听筒里传来无人接听的提示音。
他想,大概是回家了。
乘车返回别墅,家里却没有父亲的身影,再次拨打电话,仍是无人接听。
若是往常,宋时安不会有任何担忧。
可这两天发生了许多事,他担心父亲承受不住打击,起了轻生的念头。
思绪至此,他带着江曼再次返回车里,驱车前往西郊墓地。
夜晚的墓地透着阴冷的气息,江曼打了个寒颤,紧紧搂住了身侧的男人。
宋时安垂眸看向瑟缩在怀里的女人,“要不你回车里吧?我很快就回来。”
江曼轻轻摇头,“我要跟你一起。”
“好。”
宋时安见她实在害怕,索性拦腰抱起她,沿着微暗的光稳步前行。
走到熟悉的墓碑前,那里果然坐着个男人,他手中握着瓶半空的酒,眼眸微眯着,似是已经喝醉了。
宋时安放下怀里的女人,随即蹲下身子,从男人手里夺过酒瓶。
医生特意嘱咐了手术前几天不能喝酒,他是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若是自己不来,他恐怕要睡在墓地里。
“起来,我送你回医院。”
宋青屿没有起身,反而朝着墓碑的方向移动了些,他抬手轻抚着那张笑颜如花的照片,声音带了些沙哑,“绯羽,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许是喝醉了酒,他说话有些语无伦次,“原谅我,不要原谅我,我不值得原谅,我真该死。”
身后突然刮来一阵凌冽的狂风,吹得人睁不开眼,江曼惊恐地扑到宋时安怀里,两只手紧紧拽着他的衣服。
“没事的,别怕。”
宋时安轻声安抚着,目光转向仍在忏悔的男人,眼底浮起些叹息。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时安,我们带伯父回去吧。”
江曼小声提醒道。如今已是午夜时分,在墓地待着实在有些瘆得慌。
宋时安点点头,伸手想要扶起醉酒的男人,却被甩开了手。
“不要管我。”
宋青屿冷冷地呵斥道。
他再次抬眸看向那张照片,耳畔却忽地响起凌绯羽的声音。
“青屿,帮我照顾好自己。”
宋青屿循声望去,墓碑后竟真的浮现凌绯羽的身影。
他几乎是立刻站起身,伸手去拥抱那个身影,却扑了个空,整个人因重心不稳栽倒在地。
“绯羽,你别走。”
宋青屿跪倒在地,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身子渐渐躺倒在地上。
宋时安静静看着这幕,视线在墓碑上停留了会,又转向倒地不起的男人。
他弯下身将人重新扶起,带着江曼走出了墓地。
车辆重新启动,江曼看了眼在后座昏昏欲睡的长辈,轻声问,“我们回医院还是别墅?”
宋时安看着后视镜,神色略有些疲惫,“回别墅吧,他不喜欢医院,等做手术再去。”
江曼感觉这位长辈情绪有些不稳定,还是要多多照看,她提议道,“那我们也住别墅吧,方便照顾伯父。”
宋时安应了声好,视线重新投向前方的路面。
两年前母亲去世的那天,他曾揪着父亲的衣领质问,“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
如今父亲真的有了轻生的念头,他却无比想要收回那句话。
再次返回别墅,宋时安招呼佣人煮了醒酒茶,等父亲喝了茶睡下,这才回了楼上。
房间的灯是关着的,只床头开了盏浅黄色的暖灯,女人从床上坐起身,如瀑般的墨发柔顺地披在肩上,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皱着,似是在为什么烦忧。
他往前走近了些,刚靠近床边沿,女人忽地伸手抱住了他。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他有些错愕,他轻轻推开她,嘴角微弯起,“我没事。”
江曼仰头看着男人若无其事的模样,心下升起无限怜惜,她想要说点什么来安慰他,却又找不出合适的用词。
“我先去洗澡。”
宋时安俯身亲了下女人的额头,随即转身走向了浴室。他知道她想说什么,也知道她的担忧。
于他而言,她在身边已经是最大的安慰。
这个夜晚,躺在床上的两人丝毫没有睡意,江曼侧过身子,看着黑暗中依旧分明的轮廓,“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吧?”
“好。”
宋时安轻应了声,脑海中搜寻着小时候的记忆。
他幼时很调皮,经常会将家里的东西翻个底朝天,还会将父亲的书房搞得一团糟,每次父亲准备发火时,他都会躲到母亲身后。
母亲会护着他,但也会严肃教育他,让他将房间恢复原状。
从小到大,父亲和母亲一直都是和和睦睦的模样,从来没有因为什么吵过架。
不像萧泽的父母,不仅常常吵架,还时不时摔东西。
那时萧泽总说想要同他交换父母。
江曼见宋时安迟迟没有开口,出声催促道,“快点讲啦。”
宋时安伸手将女人揽入怀里,语气轻柔地说,“我印象最深的是,小时候在家里玩火,差点烧了整栋别墅,我爸气得将我关了小黑屋,一整天都没给我饭吃。”
“晚上我妈偷偷放我回了卧室,还给我煮了碗面。等我吃完面,她语重心长地跟我说了许多话,第二天又罚了我抄写家训,这件事才算翻篇。”
江曼猜到他小时候是调皮的性子,倒也不惊讶,浅笑道,“你爸妈还挺会教育孩子的,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白脸,这样你就心服口服了。”
宋时安赞同地点头,“是啊,我爸经常板着一张脸,我妈呢,喜欢拿我当朋友,总是站在我的角度分析问题。”
聊着天,江曼渐渐有了些困意,枕着男人的臂弯入了梦乡,再次醒来时,身侧是空荡的被单。
想到昨夜的事,她心底有些担忧,简单洗漱了下,换了衣服下楼。
客厅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位西装革履的男士,他戴着副金丝眼镜,五官轮廓分明,看上去很是斯文儒雅。
“这是我爸的私人医生,李沐,这是我未婚妻,江曼。”
宋时安替两人介绍道。
“江小姐,您好。”
李沐先打了招呼,江曼随即礼貌地弯起唇角,“您好,李医生。”
李沐微微颔首,心底惊艳于女人的美貌,面上却保持着淡然,他将手中的医药箱轻放在地上,视线转向宋时安,“您父亲,现在在哪里?”
宋时安瞥了眼窗外,“在后院,这几天要麻烦您多照看他。”
“应该的。”
李沐没有在客厅多做停留,径直去了后院。
宋时安带着江曼在餐桌旁落座,很快有佣人端来了精致的早餐。
尝了口海鲜粥,江曼胃里隐约有种犯呕的感觉,她最近似乎对海鲜的腥味很敏感,闻着就觉得不舒服。她没有再喝粥,只随意吃了些菜。
宋时安看着她,有些疑惑,“你不是最喜欢喝海鲜粥吗?”
江曼喝了口水,从椅子上起身,“我有点不舒服,先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