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松开手，慢慢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眉眼懒惓，整个人清清冷冷的如古井的月影。
她眉目疏冷，淡淡开口：“沈清宜不是你可以招惹算计的人，周小姐，你若不信，也可以试着反其道而行之。”
但那个时候，她就不会如今日这般仁慈。
不会像眼下一样，只是吓吓对方，只是将周楚楚推到雪地里。
她明明面无表情，说话时的语气甚至还算的是温和。
但周楚楚不知怎的，竟然像是看到了什么从坟墓里爬出的怨鬼。
她浑身发抖，瞳孔中满是惊惧。
她想说什么，可一开口，声音却抖得要命。
她要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到最后也没有发出一个音阶来。
而沈云絮，始终维持着一个不冷不淡的眼神，就那么站在腊梅花下，眼神无悲无喜地瞧着她。
周楚楚原本是十分惧怕的，可是对方这清冷初尘又高高在上的模样。叫她不知想起了哪段不堪的往事。
原本说不出话的一个人，眼下竟不知从哪里生出几分勇气来。
她轱辘着从雪地里爬出来，倒也收起了脸上那股子柔柔弱弱的姿态，神情一下子变得狠厉起来。
她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戾气，就这么瞪着沈云絮，齿间挤出一丝冷笑，“平日里不见你们姐妹情深，京城谁没看过你们沈家姐妹的笑话，眼下在这里装什么大尾巴狼！”
若是眼神能杀人，沈云絮此刻早就被千刀万剐了。
这话一出口，周楚楚心中的怨气仿佛被打开一道门，神情一下子癫狂起来，仿佛她终于见识到了平日里备受盛誉的沈家大小姐沈云絮的真面目。
她倒也学着沈云絮的样子抖了抖自己衣裳上的雪。
可惜只能学个形却学不了神。
她趾高气扬，面无狰狞又扭曲，“沈云絮，你少在我面前装，我不吃你那一套。”
“你在我这里装模作样演一个好姐姐的模样给谁看？谁不知这天底下最想让沈清宜死的人就是你！你装贤良淑德的好姐姐骗骗别的人也就罢了，怎的连你自己都骗？”
若是之前的沈云絮，听到周楚楚这样说，好不的也要沉默片刻的。
毕竟自己的确存了要至沈清宜于死地的心思。
可此一时彼一时，眼下的她不是从前的她。
现在的沈清宜也不是从前的沈清宜。
因此面对周楚楚的奚落嘲讽，沈云絮连眼神都没有变一下。
她一向笨嘴拙舌不爱与人吵架。
一吵架总是输。
因此她也懒得与周楚楚费什么口舌，只嗤笑着便给了周楚楚一巴掌，“嘴巴放干净点。”
她眼神冷漠，却又带着几分嫌弃，仿佛周楚楚是什么惹人嫌的垃圾。
沈云絮用帕子擦了一下自己的手，眼神轻飘飘地落在了被打的周楚楚身上，“我这人一向是脾气不好，周小姐继续放屁，我听着。”
周楚楚瞪大眼睛，眉目里满是不可置信又充满恨意，她没想到沈云絮竟然这样嚣张，敢在皇宫里打人。
她直接便扑了上去，要和沈云絮厮打，“贱人！你居然敢打我！”
沈云絮面无表情，直接伸手再度将人推到了地上。
周楚楚身上的披风湿了大半，一时间气血翻涌，差点委屈气愤的哭出声来。
近段日子真是诸事不顺，走到哪里被人针对到哪里。
甚至随便一个阿猫阿狗就敢扇她巴掌！
周楚楚在人前的好脾气都是装出来的。
就算眼下她是真的脾气好，那也受不了这个折辱。
可是还没有等她反抗，沈云絮便抓住了她领子，眼神里倒映出她的影子。
对方的力气竟然这样大，大到她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周楚楚或许也是疯了，这个时候她竟然想的是沈云絮这样狠辣力气又这样的大，沈清宜一个比周雨薇看上去还要羸弱的病秧子，是如何让在这么一个可怕的人手里活下来的。
沈云絮拔下自己头上的簪子，就那么轻飘飘地抵在周楚楚脸上。
想来温温柔柔的一个人，此刻全然收起微笑，黑漆漆的瞳仁叫人无端想起了夜里的噩梦。
周楚楚不敢动弹，连哭泣的幅度都小了许多，生怕沈云絮一个不小心就手一抖伤着她的眼睛或是伤到她的脸。
女儿家都爱美，若是沈云絮疯了，把她的脸划花那可如何是好！
周楚楚哭了，再也没有之前嚣张跋扈的模样，只抽抽噎噎的求饶，跪求沈云絮高抬贵手放过她。
沈云絮半眯着眼，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手里的簪子一直抵在周楚楚的脸上。
沈云絮慢慢地笑起来，“周小姐，你先前说什么来着？你说这个人世间，最想我妹妹出事的人是谁？”
她说话慢慢悠悠的，像是江南水乡的人带着温温柔柔的腔调。
若周楚楚是被沈云絮爱慕着的男子，只怕眼下面对如此温柔清冷的美人儿，骨头怎么样也会酥掉半分。qqxsnew
可惜周楚楚是女儿身，眼下沈云絮虽然声线温柔，可她的眼神却十分可怖，活像是一个恶鬼。
周楚楚怕了。
她就不该将心里头的话说出口。
她再如何讨厌沈清宜，也该将那些谩骂藏在心中的。
现在好了，说出来自己没落得半分好处，火气没消散反而还招惹上了一个疯子！
沈云絮对周雨薇的走神很不满。
她表情依旧是冷冷淡淡的，但是眉眼倏地冷冽起来，带着大雪封山时的无边寒意，“周楚楚，回答我的话！”
周楚楚一个哆嗦，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沈家姐姐，我错了，我不该这样诅咒世子妃，更不该在不知实情的情况下胡乱猜测你们姐妹的关系。”
“我更不该口出狂言，将你说成了那不择手段害自己亲妹妹的恶女。”
周楚楚只觉得自己毕生的眼泪似乎都要流干了。
早知道说一两句沈清宜的坏话会引发这么严重的后果，打死她，她也要将那些话狠狠憋在心头里。
沈云絮睨了他一眼，纠正她的说法，“是不该以己度人，以为我和你一样算计起自己的妹妹毫不手软。”
若这里还有旁人，周楚楚定然要为自己辩解一二的。
可是这里没有第三个人，或者说，是周楚楚自己以为没有第三个人。
她便不反驳沈云絮的话，只一个劲地求对方放过自己，“沈家姐姐，你大人有大量，求求你了，放过我罢，我以后再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了。”
她说得可怜，眼泪又不住地往下掉。
便是对面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心软个一二分。
可惜沈云絮向来学不会什么叫心软。
她看着周楚楚，眉头微微皱着，问了一句话。
“你喜欢江离？”
沈云絮的声音很轻，如白雪般簌簌落下，又很快消融在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