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三年又三年,时间看似漫长却又过得如此匆忙,让她想起在山中修炼的岁月,百年时光也不过须臾间。
这些年老鸨的嘴当真是严得很,从不告诉她关于相柳的讯息,好像这个人就这样被硬生生地从她的生命里剥离出去了,再见不到,也再听不到。
梳妆台的首饰盒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珠宝首饰,没有人知道这满满一盒金银珠翠中,她最中意的是埋在盒底的一颗糖果子。她一直用灵力护着,几十年都舍不得吃,是相柳很久以前赠她的。
那日是个冬日的傍晚。她正倚在门口懒洋洋地啜着酒,与老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相柳沿着西槐街款步而来,漫天烟霞映着他银白的发丝,白衣飘飘,宛若天人。
他说,他来取酒。
老鸨连忙去堂内取那自高辛送来的两坛酒。
她盯着相柳手上的油纸袋子,有一股甜甜的味道隐隐地飘出,她贪婪地嗅着,竟忍不住舔了舔唇。
相柳微微弯起嘴角,笑问,“是想吃糖果子吗?”
她用力点点头,一脸期盼地看着他。
相柳打开纸袋子,掏出两颗白白的糖果子递到她手中,“顺路买了些,给医馆小朋友的。”
她拢着掌心,小心翼翼地捧着。
相柳的手也好看,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指甲圆润,透着粉嫩嫩的白。
她迫不及待地将其中一颗塞入口中,只觉这是世间最甜美的食物,比从前在山林里吃的花蜜还要甜上千百倍。
嘴里心里,都是甜的,连那日的空气都是甜的。
老鸨取了酒出来。
相柳接过酒,微笑着与他们告别。
后来她也曾去食铺子买过一些,可是没有一家,能及得上那年相柳赠予她的。她珍藏起另一颗,再不会有比这更甜的糖果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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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里无事,她便去酒铺子喝酒听书,那说书先生似有说不完的故事。听得多了,也无非是一些世家公子小姐的爱恨情仇,无趣是无趣了些,但这尘世本就乏味得很。
那日,说书先生讲的是高辛王姬的故事。
高辛的小王姬与高辛大将军一起在宫廷长大,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后来,轩辕来犯。
大敌当前,将军上阵杀敌,骁勇无比。
小王姬亦穿上戎装,赶赴沙场,替父出征。
世人皆叹,小王姬巾帼不让须眉,面对强敌不畏生死,对将军又是情深似海,就连轩辕王也为他俩至死不渝的深厚情意所动容。
她不屑地撇撇嘴,难道这世间,只有王姬才配得上将军?她与相柳皆是妖,同族本该是最懂彼此,怎么还比不上这俗世的一个身份?
不知何时,一穿了素色锦服的俊朗男子,手上提着酒壶,兀自在她桌旁坐下。二三十岁的模样,眉眼间带着股狠劲,是常年刀光剑影下所磨练出的杀气。
“你们总听些公子小姐的故事,有什么意思。”男子自顾自地说道,“我倒有个不错的故事,姑娘可有兴致听我细说一二?”
真是俗气又拙劣的搭讪手段。她不在乎地瞥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没兴趣,滚开。”
男子也不恼,又问,“姑娘好大的脾气,不知和那九命相柳比,谁的更恶劣一些?”
她一愣,冷冷地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世人皆知他是这大荒有名的魔头,性子残暴,手段狠厉。”男子啜了口酒,又熟络地自她盘中拿了两个杏果,幽幽道,“我听闻,早些年有只小狐妖贪玩,入了他的神农军营。结果遭了他一顿毒打,小狐妖当时都被打出了原形,只给留了最后一口气。”
男子玩味地看着她,“姑娘可有听闻这桩轶事?”
这是她最不愿提及的一段过往,这男子却把它当茶余饭后的谈资般随意地说起,她恨不得立刻咬断他的脖子。
“你怎知道这些?”
“都说是传闻了,自然是听山里的人说的。”男子不在意地说着,又给她倒酒,“姑娘恨他吗?”
恨吗?当时自然是恨的。但是现在…她也不知道。
“你难道不想杀了他为自己报仇吗?”
这人到底是谁?他是想要杀相柳吗?她露出两颗尖锐的獠牙,寒光闪闪,张嘴就要去咬他。
男子避开她的攻击,凝聚灵力,顺势紧紧钳住她的手腕,嘲讽道,“小兽就是小兽,不分场合不分时宜,就会龇牙咧嘴地咬人。”
她使劲挣扎,但男子的灵力比她高,她挣脱不了,只能愤愤地瞪着她。此刻在外人看来,男子半搂着她,两人正温情低语,好似一对如胶似漆的情人。
男子盯着她看了会儿,眼里全是冷漠。
片刻,男子放开她,讥笑道,“你不会是喜欢上九命了吧?!你喜欢他什么?喜欢他冷酷无情?还是喜欢他的凶残?”
被一个陌生人轻易就看透了藏在心里的秘密,她更是恼羞,揉了揉被抓红的手腕,连着猛灌了自己三杯酒。
“无碍!我们东家的目标本来就是山里那些人。”
“为神农军?”
她不禁眯起眼打量眼前的男子,他神情冷淡,语气坚定,是有备而来的。
“当然。九命相柳灵力高强,我们并不想招惹他。”男啜了口酒。“现在,你告诉我,你有兴趣与我们合作吗?”
“你东家是谁?”
男子环顾四周,笑说,“这里可不是谈正经事的地方。晚上,西河街尽头,碧水畔,我等你。”
“晚上我没空。”她生硬地说。
男人看了她一眼,嘲讽道,“我虽是外乡人,但也是打探清楚了才来找你的。这镇上谁不知道西槐街那家娼妓馆的头牌,美艳动人,脾气古怪。每晚接不接客,接几个客,收多高的价,都是她自己说了算。连老鸨都奈何不了你。之前我还挺纳闷,一个娼妓,怎能有这么大的能耐。现在我知道了,你这是仗着背后有人撑腰呢。”
“没有!”
“你背后的男人是九命吧?”
“你别瞎说!将军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男子仰头饮尽杯中酒,得意地说,“看来今晚我们有很多话可以聊了。”
说罢,男子放下酒杯,起身离去。
她犹豫了很久,直觉告诉她不该与这男子有过密接触,可是她又实在有些好奇这男子背后的那些秘密。
后来,男子当真只问了她一些关于神农军的事,诸如营地入口,营中布局之类。
男子告诉她,虽不能告诉她东家的名字,但东家是轵邑的贵人,是能影响这个国家方向的大人物!东家早晚会带兵来剿灭山里的残军。
轩辕先吞高辛,再围剿神农军…这些话术她很多年前就听说过了,不足为奇。
当男子听闻轩辕王姬这些年一直在这,与相柳朝夕相伴时,还再三确认与她确认她是否认错了人。
男子又给了她一大笔金子,说是给她的酬劳,她才不稀罕这些,她只盼着真能像男子告诉她的那样,当那位贵人来打神农军时,轩辕王姬能看清自己的身份立场,早日回神山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