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风邶。”小夭在后面叫他。
他没有理睬,径自走在前面。
“防风邶!你等等我。”小夭有些恼,停住脚步叫他。
他依然不徐不疾的往前走着,仿佛没听见。
“防风邶!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小夭借酒壮胆,大声质问道。
街上稀松的行人,侧目看他们,一出痴情女子负心汉的戏码。
防风邶无奈的走回到她面前,声音却是冷清,“你喝多了。”
小夭眼里泛起水雾,嚷嚷,“你那么多天都不来见我,给你写信也不回,你还把我寄给你的毒药退回来了。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邶看了眼周遭,拉起她的手腕快步往城外的方向走去。
“你是不是也是和我逢场作戏?”小夭被迫加快了步子,嘴里却不停的嘟囔,“我天天在家盼着你回来,可是你呢?你回来了也不来见我,你见到我也假装不认识!你都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有多思念你!我告诉你,不管你变幻成什么模样,我都能人群中认出你来!”
走到偏僻处,邶唤来天马,把她扶上马后,也翻身上马,向着镇外疾驰而去,到了一片树林,他扶她下马。
邶终于冷冷的开口说道,“你不是已经和赤水丰隆定亲了么,还来招惹我做什么。”
刚才喝得急,在天马上又吹了冷风,酒的后劲又上来了,小夭觉得头昏脑胀的,摘下帷帽扔在一旁,使劲摇头。
防风邶步步逼近她,讥嘲道,“你可知,高辛大王姬和赤水族联姻这样的事,是会公示整个大荒的,你还想着要瞒我到何时?”
“我…我没想着要瞒你。”小夭使劲摇手,一时不知该如何答他。
他嗤之以鼻,“我以为,王姬应该会先知会我一声,好让我也提前备份薄礼。”
“不是的不是的,这都是假的。”小夭想去拉他的衣袖,却被狠狠瞪了一眼,赶紧无措的放开,急切的解释着,“丰隆说,赤水族的那些长老们答应他,只要我愿意和他联姻,就让丰隆做赤水族的族长。丰隆说只有他做了族长,才能真正有能力帮到玱玹…”
“丰隆丰隆!你现在叫得倒是亲热!”防风邶勃然大怒,一丝猩红从他眸子中闪现。
小夭从未见他如此生气,整个脑袋都在嗡嗡作响,刚才的酒瞬间醒了大半,她甚至有种错觉,觉得自己今晚大概无法活着走出这片林子了。
“我和丰….我和他已经协商好了,一旦完成了族长的接任仪式,我们就取消婚约。”
“荒唐!婚姻岂是儿戏!”防风邶愠怒道“小炎灷掌管整个中原,赤水丰隆是他唯一的儿子。赤水又是中原第一氏族,他们家的婚约怎会是你说答应就答应,说毁就毁的!”
她抬头看邶,他面色阴沉,连着周遭的气氛都冷了下来。不知何时雪越下越大,满天鹅毛大雪,美则美矣,可她只觉莫名的寒意,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
“这些年我是不是对你太过纵容了?!让你在中原没个消停。”
“我和哥哥,我们曾经在外祖母坟前发过誓的,一定要相互扶持……”
“所以你就要把自己也搭进去吗?当年在清水镇,我就该一掌杀了他!”
这妖怪正在气头上,不好惹。
惹不起,躲不掉,也不能硬刚。
现在也不能多解释,越解释越惹毛他。
小夭使劲摇摇头,拉起他衣袖,温驯地说道,“邶……相柳大人你不要生气了。我知道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您可别真气坏了身子…”
“赤水丰隆那小子看你的眼神可算不得清白。”相柳拂下她的手,捋了捋自己的袖子,不悦地说道。
“我与他清清白白,从未有丝毫逾矩。”小夭扑闪着她那双大眼睛,一脸诚恳的仰头看他。
相柳似又想到了什么,伸手捏着她的后颈,把她拉到面前,“我看涂山家的狐狸,是不是到现在都还惦记着你?”
“我…我很久以前就跟他说清道明了。这些你也都是知道的。”小夭也不敢挣扎。
“我什么性子你可打听清楚了?老早之前我就跟你说过,我不是你可以随便招惹的人。” 他的脸离得实在太近了,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拂得她脸痒痒的。
“我好不容易回来,不是为了来嫁给赤水丰隆的。”小夭别过脸,小声嘟囔。
“那你想嫁给谁?”
小夭的脸更红了,她努力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向远方,满脑子想的,竟是如何平复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相柳似又有些不悦,捏着她的下颔将她的脸转回。
“你想嫁给谁?”他又问,仿佛在问一个稀松平常的问题,类似于“待会儿想去哪玩?”“晚上想吃什么?”“你喜欢青色衣衫还是妃色衣衫?”
“你。”小夭把脸埋在他胸前,觉得自己的脸烧的发烫。“我只想和你相伴一生。”
跨过如此漫长的时光,她终于有勇气亲口对着那个人,说出这句话。
“我可没赤水族那么显赫的家世,也没涂山氏富可敌国的财富,我…”
“你闭嘴!” 小夭抬头瞪了他一眼。
相柳抿了抿嘴角,不再说话。
小夭这才明白,原来他拒收了她寄过去的毒药,也不来见她,是因为获悉了关于她和赤水丰隆定亲的消息,是生气吃醋了。她本想着这事只是场利益交换,依防风邶这种在人间浪荡游历了四百年的淡然性子,会理解的。所以也就没特意去跟他提这个事。
他说等赤水族的族长接任仪式结束了他就来接她,他还警告她不准和赤水丰隆私下过多接触,免得假戏真做。
每每想到他说这话时一脸认真,满满的少年气,她就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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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赤水族如期举行了新族长的接任仪式,并且还隆重的邀请了中原各大家族的人前来观礼。
小夭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丰隆时的模样,少年青涩的脸庞却意气风发,他站在她面前羞涩得只会挠头,他殷勤地给她斟酒,却在她轻轻推开酒杯婉拒的时候脸上扫过的一瞬落寞。
转眼,他已是中原第一氏族的族长了。
她想到上一世他悲壮而又匆忙落幕的一生,心中不由得有些感慨,纵使怒马鲜衣少年郎,终不过是荒芜的一抔黄土。
她不喜那些迎来送往的客套奉承,独自去屋外透透气。
院子里的大树已掉光了叶子,阳光透过枝枝叉叉的缝隙倾泻下来,一道道,如金色的丝绢。
微风吹过,防风邶一袭白衣,纤尘不染。他负手立于树下,那些金色的光斑映射在他身上,流转不定。他眼里蕴着温柔的笑意,仿若春花初开春林初盛般温暖明媚。
她呆呆望着他,看得有些恍惚,仿佛数百年的光阴在他们身边疾驰而去,周遭的喧嚣再也听不见丝毫。这本该是她豁出了性命也要来喜欢的人,曾经,究竟是如何舍得,就那样轻易放手。
“小夭” 防风邶唤她。
她回过神,轻提裙裾,向他跑去。
“刚才在发什么愣呢。”
“看你长得俊俏啊。”
防风邶眉眼舒展的笑起来,伸手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我看你又欠收拾。”
她揉了揉额头,也不恼,反倒是对着他笑。“你倒是急切,人家这宴席还没散呢,你就来了。”
“宴席有什么好吃的。” 防风邶淡淡的扫了眼内厅,“走吗?”
他伸手。她把手放在他手心,他便顺势握住了。
“跟哥哥说一下,我随朋友先走了。”小夭回头跟苗莆吩咐。
他们先骑天马出城,再换毛球。
“你和赤水丰隆可想过以什么理由取消婚约?”
“还没想呢。我要好好琢磨琢磨。”
“需要我帮忙吗?” 相柳看她。
“不用,我应该自己能处理好。”
他颔首,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依偎在他肩头,闭目感受着微风从耳旁轻轻拂过,明明是冬日,却丝毫不感觉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