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飘飘扬扬,落在两人的肩头。
下一瞬,齐岩又恢复了在后宫中遇到时,那副玩世不恭的笑意。
“三姑娘这是要考在下吗?”
阿朝小眼神微闪,像是被戳破了小心思无处躲藏似地。
紧接着,庆王世子又补了句:“可惜我读书一向笨拙,当初老师教的,都给忘了。”
小宇子在后面听了都替自家主子臊得慌。
什么叫都给忘了,明明就没上过两节课。
但齐岩这句话的意思是,他当初是上了课的,所以没有时间半道跑出来......
阿朝眼看问不下去了,小脸有点囧,连刚刚心底升起的那点异样都给忘了。
齐岩话音刚落,便找借口遁了。
“差点忘了,和胡大嫂约好了一同熬鸡汤.......世子继续喝茶吧,我先走了。”
说罢,一溜烟就走了。
这种当着人家的面试探,又被人家当场拆穿的感觉,着实是有点尴尬啊。
到船上的小厨房时,胡大嫂已然等了一会儿了。
“石榴,来得正好,我正要下料呢。”
说是小厨房,其实也就是简易搭成的棚子,里头有一个小灶,外加几个炉子,为了熬鸡汤,特地空了一个出来。
其余的,已经在备午饭了。
阿朝摇了摇脑袋,收拾好心情,便朝着胡大嫂走去,下料的时候,认真在旁边学着。
除了生姜,小葱花椒外,胡大嫂还特意加了点红枣和香菇提味。
而后便放在了炉子上。
“瞧,这不是很简单吗?回去啊,你若觉得喝地好,就照着这个法子熬,有条件就再加点枸杞,更加滋补......。”
阿朝又说了两句好听的,听地胡大嫂眉开眼笑。
想到一岔,胡大嫂开口道:“午膳过后,咱们的船要在岸边停一个时辰,我预备着去进些瓜果蔬菜,顺便再添置些别的,这不是娃娃要出生了吗?.......你要不要跟着一同去?”
这时,在一边摘菜的阿旺,也抬头道:“石榴姐姐就跟着去吧,襄阳城好逛着呢。”
阿朝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婉言拒绝了。
胡大嫂也没多想,以为是小姑娘犯懒。
“那你有什么要带的,列个条子交给阿旺,让他给你带回来,襄阳城这一块,这小子熟地很。”
阿朝道了个谢,想着是得拜托阿旺带几副伤寒药回来,有备无患。
说完这个,阿朝的视线落到胡大嫂高高隆起的肚子上。
“大嫂打算在哪里生产?已经有九个月了吗?”
在苏家,阿朝就是最小的一个,哥哥们又都没有正式成亲,因而还真没有近距离接触过怀娃娃的妇人。
看着这高高隆起的肚子,知道里面有一个小人,比起感慨,更多的是好奇。
胡大嫂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道:“是快足月了,打算跑完这一趟,我们就回家歇一阵子,这大船就先不租了,回头就租个小船,让他爹在家附近摆渡,暂时就这么支应着......。”
说罢,看了一眼面前的小姑娘,胡大嫂憧憬道:“这一胎啊,我就盼着是个女儿,和石榴你一样好看。”
最好再白一点就完美了,胡大嫂在心里说着。
阿朝:“......。”
不怪胡大嫂这么想,现在的苏家三姑娘,就是一个长得贼精致的小黑妞。
谁叫苏家三姑娘原先的样貌太过惹人眼,肤如凝脂,让人见之不忘,简直就是一个人形定位器。
阿朝听着这话,唇角微弯, 眨巴着杏眸,抬起自己的手指,在虚空中和肚子里的小家伙打了个招呼。
胡大嫂一点都不见外,瞧出小姑娘好奇,直接将阿朝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阿朝:“......。”
不巧遇上胎动,阿朝一惊,又慌忙地收了回来。
小黑脸微微发红......
胡大嫂瞧着,哈哈大笑两声。
“石榴姐姐脸红了!”阿旺探着脑袋道。
阿朝有点子无措。
胡大嫂收了笑,推了推自己儿子:“去去去......。”
说罢,又对阿朝道:“这有什么好害羞的,我生阿旺的时候,比你大不了多少,你这个年岁,家里人也可以给你找婆家了。”
胡大嫂这是将阿朝真当成不谙世事的黄花小闺女了。
也只有黄花小闺女看到妇人怀胎会害羞。
这不是小瞧人吗?
她可不知道,小姑娘家里面可比她着急,早就将小姑娘打包送出门了。
“这嫁人就像投胎,可得把眼睛放亮些,嫂子是过来人,头一件事儿,就得先看未来婆婆是个啥样人......像我,你胡大哥兄弟几个,他最老实,婆婆也最不待见......要不是我一咬牙一跺脚,宁愿住窝棚也要搬出来,现在我还在那个恶毒老太婆手里熬命呢。”
胡大嫂喋喋不休地说着,大半都在吐槽她那个恶婆婆。
这事,阿朝没什么体验。
她的两个婆婆......一个早早过世,另一个苏太后,那是她姑母,她倒是个不折不扣的恶婆婆,但从来没有“恶”到她身上。
“不过,我对你胡大哥倒是挺满意的,我生旺哥儿那时候难产,他们都要保儿子,只有他......平时不吭不响,当时啊,一个劲给大夫磕头,求大夫救救我。”说起这个,胡大嫂的圆脸上浮现出一丝甜蜜。
“难产?”阿朝回过神来,杏眸微微睁大。
胡大嫂说起这个却不甚在意:“是啊,妇人生子都是过鬼门关,我当时生了一天一夜都要疼死了,不知流了多少血,嗨,那个疼啊,等你以后生孩子就知道了......盼着这一胎,能顺利一点。”
阿朝:“......。”
她一点都不想知道!
光是听着胡大嫂的描述,阿朝的小腿都软了。
尤其是她一边说,一边端着大锅挪来挪去,一会儿蹲下塞火,一会儿又拎着炉子。
给阿朝看地心惊肉跳。
生怕胡大嫂肚子上那个圆溜溜的球,会掉下来。
“胡大嫂,我来给你搭把手......你......慢着点。”
然而胡大嫂却拦住阿朝想帮忙的小手。
“不用,我这都是做惯了的......没事儿没事儿。石榴,你也别害怕,我是头一胎怀孕的时候受了太多气,你瞧我,现在不是还敢生吗?”
阿朝:“......。”
现在,阿朝再看胡大嫂圆滚滚的肚子,小眼神都变了。
再看看自己平坦的小腹,想象了一下......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但是下一瞬,阿朝突然想起来,她是被皇帝下过药的,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
所以从始至终,阿朝都没想过,自己生崽崽会是什么样。
阿朝沉默了会儿,不自觉抚上自己的小腹。
少了个鬼门关,可也高兴不起来。
被人剥夺自己本身拥有的权利,怎么会高兴呢?
阿朝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下小情绪。
算了,都过去了......
某只小不点:喵呜(举手),喵呜(别不要我呀......呜呜)。
到了午膳时分,整条船上都飘着鸡汤的香味。
胡大嫂果然挑了只最大最肥的,他们几个一人一碗,剩下的都被十五给包圆了。
就这,他也没忘了去胡大嫂那,将他自己并阿朝和苏世通的份例给吃了回来。
阿朝有理由相信,自己是雇了个饕餮。
“你交了银子,不能浪费。”十五打了个饱嗝。
阿朝:“......。”
好吧,就当他是心疼她的银子吧,只是貌似这家伙开价的时候,可是半点亏都不肯吃。
“下午船要停泊一个多时辰,一起钓鱼来不来?晚上咱们在船头烤鱼吃。”十五不知从哪里寻了两根针,拿火烤着折弯,做了两根简易鱼竿。
诚然,现在十五已经不完全当阿朝是雇主了,口气和朋友无异。
也是,他整日围着这几个人打转,那晚之后,路上也没啥危险,可以说每天都很闲。
两人虽然际遇天差地别,但都有“爱吃”这个共同点。
阿朝当即点了点小脑袋,听着有点子感兴趣。
自从出来后,但凡是新鲜事,阿朝都想试试。
十五见阿朝感兴趣,唇角微扬道:“行,我待会儿到岸上挖点蚯蚓做饵。”
“好,到时候你先去挖蚯蚓,我先洗两件衣裳。”
出来后,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妃娘娘也得自己洗衣裳了。
“行。”说罢,看了眼同样被涂黑的小手,加了句:“挖蚯蚓不急,我去给你烧点热水吧,河水冰凉,你要不用热水,非得生下冻疮不可。”
看着这边一唱一和,完全没将自己放在眼里,苏世通难免多瞧了两人一眼,不自觉皱了皱眉。
他家小妹长得好看,苏世通当然知道。
尤其这小护卫是见过自家小妹的真容......
该不会是瞧上月团儿了吧?
阿朝:“......。”
想到这种可能,苏世通心里蓦地一紧,看着十五的眼神愈发不善。
这对苏世通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后半程要防备的人,可就又多了一个。
十五是习武之人,本就警觉,发现苏世通不善的眼神后,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第一时间就给对方瞪了回去。
苏世通:“......。”
显然,他没忘了石榴说过的,要对除她以外的几人凶狠一点。
过了会儿,胡大哥就将船只靠岸了。
如今在襄阳的地界,除了跟船的两名水手,胡大哥一家全都下船,进城去采购物资了。
船上的小商贩们大多也都下了船。
除了添置东西,更重要的便是打听北边的战事和现在襄阳的药材行情。
庆王世子“得了风寒”在小隔间待着,外头就只有他们三人了。
天气多变,苏世通之前的伤口有些隐隐作痛,但还是坚持在外面待着。
瞧着十五烧水,倒水一气呵成,他也收拢了两件衣裳,拿了个盆,就候在自家小妹身侧。
十五倒也没有太刻薄,瞧着苏世通这位贵公子端盆洗衣裳,莫名觉得有点滑稽,不知想到什么,非常好心地往他的盆里也倒了点热水。
苏世通:“......。”
兄妹俩就这样,一人坐着一个小凳,对着盆里的衣裳开始倒腾。
十五:“......。”
“别告诉我,你们俩就没洗过衣裳?”
憨憨兄妹:“......。”
不用回答,看着这对憨憨兄妹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两人还真没洗过。
起码,没洗过这种大件的。
十五脸上闪过一丝无语,而后阿朝便听到少年怒骂一句:“没天理!该死的世家贵族!”
阿朝:“......。”
骂完,就蹲下身来指挥两人,什么才是正确的洗衣流程。
苏家三姑娘虚心且好学,哼哧哼哧地洗上了,苏家二公子被骂地脸都绿了。
十五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颇有种打倒地主,看着对方劳动改造的满足感。
阿朝:“.......。”
眼看这边没事了,十五才拿了个锄头打算去岸边挖点蚯蚓做鱼饵。
冬日里温度低,蚯蚓大多数钻到了地底下,十五挖了好几处,都没挖到。
转悠了一圈,终于找到一块黑土地,挖到了几条。
林间静谧,打算回城的时候,突然听得一阵地动,渐渐地传来马蹄声。
十五微微皱眉,第一时间隐匿住了身形。
不一会儿,一队骑兵便从旁驶过,由于速度太快,扬起尘土,十五也仅仅能看清落在最后一名骑兵,身上的铠甲。
是王师的装束......
等这群人走远,十五方才往靠岸的方向行去。
......
刘大总管这会儿,觉得自己的屁|股都快被颠散架了。
不眠不休两天两夜,走了往常七八日的行程,人均跑死了一匹马,这还不算中途落下的。
可是陛下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仿佛即便身后之人全都落在后面,他能一人回帝都。
这都两天两夜了,是个人都到极限了,可是他家陛下的那股劲头丝毫没有退却。
仿佛只要跑得够快,就能追上什么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