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烨明白，这不过是自说自话。
病床上的人哪会回应，他睡得那么沉，大概是将所有情思都封闭在了一个密闭的空间中，故意让自己摸不着、也无法感知。
但即便这样，江烨的内心还是有一丝期待。
这期待像是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又像是划破黑暗的一线微光；这份期待造就了他的侥幸心理——好像只要把戒指戴上，病床上的人就会醒来似的。
他确实这样认为了。
江烨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相当理智的人，不会对一些荒诞的猜测抱有遐想，可现在，他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原来，他也可以变得如此感性，他也可以变得去相信所谓的“奇迹”。
即使那所谓的奇迹终究是虚无缥缈的幻影。
当他小心翼翼把戒指穿过徐嘉树的无名指时，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经脉中肆无忌惮地蹿动。
那么放肆，那么汹涌，直扼呼吸。
他承认，他在等这个男孩子醒来。
为了那个瞬间，他连目光都舍不得移开；偌大的病房没有一把椅子，他就那样蹲在床边，纹丝不动，犹如一尊翘首盼望恋人归来的雕塑。
时间如水，流淌的时候把外边儿的光亮也给卷走了。
不一会儿，天色就向晚了。
江烨就这样傻愣愣地蹲了一下午，腿脚早就发麻。
以至于何以轩他们强行拉他离开时，他都没有办法站起来了。
“好了，烨哥，走了。”何以轩不由分地想把江烨拉起来，“一直耗在这里也没用，医生他们也下逐客令了，说我们待太久了，所以……”
“放开我。”
冷冰冰的三个字，如一把利刃似的，抵在何以轩喉间。
何以轩一愣，缓了缓神才苦口婆心道：“烨哥，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要你放弃找他，只是你也看见了，一直耗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我们还是先出去想想其他办法……”
“不要。”江烨固执地甩开他的手，“我要留在这。”
他仍旧蹲着，死死盯着那张脸，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可能睁眼的瞬间。
他就像精神颓靡的旅人，虔诚地乞求上苍赐予他救赎，让他能够活下去。
但上天给他开了个玩笑，给了他盛放救赎的躯壳，但这具躯壳的灵魂不知道去哪儿了。
那尊躯壳躺在床上，如同一件做工精细的工艺品，带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抽离感。
对。
不属于这个世界。
既然不属于这个世界，那又怎么能够把他找回来呢？
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折腾得江烨胃部一阵痉挛。
他伸手，紧紧握住那只带了戒指的无名指，大概太过用力，手不停地发抖。
何以轩也没再劝了，只是在旁边静静地站着。
他看见江烨的眼泪顺着脸颊一滴滴落下，砸在那人的手背上，还有几滴向下蜿蜒，浸染了戒指。
江烨垂首，将额头抵在徐嘉树的掌心。
冰冰凉凉的。
他哭了很久，没有哽声，只是眼泪掉得厉害。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眼泪流尽，夜幕降临时，负面情绪也排遣得差不多了。
此刻，他的脑子异常的清醒，只是声音还有些低沉喑哑。
他就着低哑的嗓音，一字一句地说，就像在发誓：“没关系的，我会找到你的，一定。”
何以轩没搭话，仍旧站在一旁，并且朝门口的自然卷与郝斯文使了使眼色，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江烨没有受到外界环境的丝毫干扰，在他眼里，在他心中，此时此刻，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与那个少年。
不，不应该叫少年，这样太生疏。
应该是……
“喂！你们还要看多久！”护士长终于受不了了，凭借强而有力的臂力，一把掀开自然卷与郝斯文，在她面前，两小只犹如螳臂当车。
她气沉丹田，朝江烨一个狮子吼：“别打扰病人休息啊！你跟那个孩子啥关系啊！需要从大白天看到这个点儿！”
何以轩刚想充当和事佬说两句好话时，就见江烨侧过了脸。
他的神色很淡。
他迎着护士长凌厉的目光，说道：“他是我恋人。”
护士长：“……”
由于这句回应太强势，强势到护士长脑子一抽，准许他们再逗留一会儿。
但这次，江烨也没有继续停留的意思。
他想起来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他走到徐嘉树身边，眼里仿若承载了万千思绪。
他说：“待我们都想起彼此之时，便是重逢的时候。”
说罢，他揽过何以轩的肩膀，朝门口走去。
何以轩还没回过神来，就被江烨给揽了出去。
也是在走出病房的那一瞬间，有关徐嘉树的一切，包括姓名、长相、存在的痕迹，都在他们脑海里蒸发了个干干净净。
就好像，从来没有这个人存在过似的。
但是……没关系。
江烨回头，望了眼伫立在夜幕中的外科大楼。
每一格窗户都亮堂堂的。
他瞳孔缩了缩，又扩了回去。
一定，会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