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象国地大物博,物产丰富,这造就了它的繁盛,而在繁盛的催化下,罗象国的社会中不知从何时起就诞生了一种名叫“客气”的东西。
比如说,有熟人从门前路过,看见你正在吃饭,你就会客气一句:“吃了吗?没吃一起吃啊。”这时熟人就会客气几句:“不用了,下次一定!”当然也有实在人,一说人真答应,要是遇着了你就只能真的请人家吃饭了。而现在,缉魔司的队尉遇着实在人儿李木了,他现在真的得“请他吃饭”才成。
队尉就想不明白了,李木之前不是说得好好的吗?不想掺和进来,不愿意拿朝廷的钱做事儿,这明显就是不想和朝廷多有牵扯嘛!而且赏金才多少?三千铢,他堂堂三品在意这点儿小钱?队尉就是看准李木不会答应,才故意走个流程和李木提一嘴的,哪想到李木还真的答应了?
正常情况下,队尉这个想法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李木属于正常情况吗?队尉以为李木纠结一铢两铢的菜钱,是因为李木属于对于规矩有些偏执的那类人,其实还是不在乎钱的。对于此,队尉就完全是想岔了,李木是真的在乎!
李木不想跟朝廷有牵扯是真的,可奈何他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三千铢啊,六万个素包子,天天吃,十年都吃不完,李木抢强盗的一千铢都乐得不行,白拿的三千株哪有不领的道理?
关于这件事儿
李木认真思考过了,他要是真想搞钱其实也简单,往山林里一扎,抓几头厉害灵兽一卖,这钱就有了,就是花点儿时间和精力而已,但李木觉得这样不好玩儿,懒得费那个精神,还是一路玩儿, 一路赚钱来得好,省时省力,不过就是赚多少得看天命了,因此要是有进账的机会还是抓住吧。
这就是李木思考的整个心路历程,最后给出了队尉一个意想不到的答复。
意想不到就意想不到吧,话已经说出去了,再反悔可真会让这位喜怒无常的主儿发飙,到时候才不好收拾。再说了,队尉也不是舍不得三千铢,仅仅是忌惮性情捉摸不定的三品,怕横生出些意外而已,毕竟百里者半九十。
队尉收拾了一下心情,看了一眼李木身上穿的道袍,心头多了一份安心,“那好吧,劳烦阁下随我们进庄子,待我缉魔司确认将赤眼睚眦缉拿归案后立刻拨付。”队尉朝李木一抱拳,说明了情况,生怕李木不满意,还特意解释道:“还望阁下海涵,实在是上面有死规定,并且我们身上也没有足够的资金。”
李木大手一挥,“理解理解。”
李木不是客气,他是真理解,这帮个忙就给三千,帮个忙就给三千,那先帮朝廷抓人,再帮逃犯逃跑,之后又帮朝廷抓人,那不就永动了?再大个朝廷都得掏空。至于身上没钱嘛,出门打架带那么多钱,灵力飞来舞
去的,动辄高温火焰,是真不担心打架过程中把钱给烧了?
既然主意一定,那就不必在此多耽搁了,把酒棚老板的损失赔偿了,抬着无法动弹的赤眼睚眦,扶着伤重的小缉捕,李木和缉魔司的众人就朝庄子走去。
李木他们就在庄子外面,离庄子拢共没有几步路,缉魔司十三人每个人身上又或多或少带点儿伤,故而众人并没有御灵,只是简单的步行。步行肯定没有御灵来得快,花的时间就要多些,而这段时间总不能是尴尬的沉默吧?因此,队尉就和李木聊了起来。
“说起来,还不曾知道道长的道号呢,也不知道道长是在道山哪座山上修行?”像打破沉默找话题这种事当然不能让三品的李木来做,自然由队尉来担当,头先一件事就是相互告知自己是谁。
李木一看,知道这又闹误会啦,继黑袍魔君之后的第二次,心里默默下决心,到庄子高低买套衣服把道袍换下,否则非得弄出啥事情出来不可,“那啥,我其实不是道山的修道人,我跑江湖的,这身衣服是道山的人瞧我没衣服穿才给我的。”
队尉心中咯噔一下,才放下去的心又悬起来了,周围的缉魔司众人闻言也是肌肉紧绷,显然有些紧张。
道山的道人们,队尉是了解的,即便有些个峰头的道人行事不着边际,但终归来说,他们都是心向朝廷,尊重规矩的,这也是队尉为什么
敢相信这位乖戾的三品的原因——不管怎么样,道山人不会无故对朝廷的人下手。
现在问题来了,队尉再次整岔劈了,李木就不是道山上的人,你把道山道人那一套往一个看不懂行为模式的身上套,这不是扯淡吗?如果李木是个笑面虎怎么办?如果李木图谋的是把庄子的缉魔司一锅端怎么办?他们这些人挡得住吗?
“那敢问阁下如何称呼啊?”队尉的表情不变,强作镇定,不断安慰自己:这人为了两铢钱就废了一个四品,伤了一队朝廷缉捕是在乎规矩,不会突然无缘无故生气的,我们不会惹怒他的。
李木当然不知道队尉的心理路程了,他还当这就是闲聊呢,“别老是阁下阁下的,我这个人不喜欢繁文缛节,你随意点儿就行,咱俩都舒坦不是?”队尉赶紧点头称是,直道李木说的非常有道理。“我是杂口,叫李木,江湖人称我是浪子。”
“浪子李木?你是真这么年轻?”队尉震惊得瞪大双眼,问话脱口而出,随后就追悔莫及,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几巴掌。
在江湖上,四品就已经是所有人一辈子的追求了,一个中等庄子几十万人才能出一个,三品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整个罗象国加起来总共也就几百个,可想而知修到三品有多难,所以哪一个不是垂垂老朽,六七十岁都算里面的小伙子。
李木顶着的是青年模样,让队尉下意
识地以为是驻颜有术了,谁敢想他真有那么年轻啊?而队尉这句话一出,不管李木年龄是多少,反正暴露他心里曾经把李木当成老人了。
年轻的不想别人认为自己老,年老更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老,因为那是难堪的事实,因此,不论如何,把别人当老人都很伤人,而李木还是个脾气古怪的家伙,他要是真生气了……
“哈哈哈……”成年人的世界总是复杂的,但李木的世界不是,他还真就没想那么多,他只是觉得自己能让队尉意外很有成就感,当场就大笑起来,“没想到吧,我还是一个年轻小伙子。”
队尉暗中吐出一口浊气,只要没有生气就好,也跟着笑起来,“没想到还能碰巧遇上浪子你啊,我曾听闻你这两年在道山上苦修,这是下山来了?”
队尉相信李木的身份了吗?半信半疑。队尉不知道李木的长相,只是听说过他的事迹。
浪子十六岁时突然冒出来,出江湖便是惊人的五品,本以为这就够惊世骇俗了,没想到浪子在同年就突破了四品,十六岁的四品哪怕放在罗象国千年的历史上也是罕见的,就这样还不够,消失两年后成三品了?天书都不带这么说的!
可你要说他不是,这人瞧着是真年轻啊,不似作伪,况且浪子还是那位最难捉摸的玄衣客的弟子,真来点儿常理之外的事情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不管李木是不是真的浪
子,队尉都不敢放松警惕,李木实实在在地暴力破阵,伤了缉魔司一干人等,凭这就可以判断出此人对于缉魔司并不是那么友善,这也是队尉对李木身份怀疑的原因之一——从浪子在空净庄和饮度村的表现来看,他可是对朝廷相当友善呢,朝廷甚至把浪子列入了白名单。
“嗨,在道山这两年算什么苦修啊?好吃好喝,好住好玩,日子别提多滋润了,只能算疗养。”李木其实多少察觉队尉有点儿不对劲儿,要是换作以前,他肯定会试探一番,不过现在,想那么多干嘛?不累吗?好好聊天不就完了。
“浪子果然不凡,怪不得能在二十岁修得三品,假以时日,怕是又一个玄衣客,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说不得!”形势比人强,三品高手说他是李木,那队尉就得把他当作李木,反正一顿夸肯定没错。
然后李木就反应平平,礼貌地笑两下意思意思就完了。李木是真不敢笑得太开心,要是让队尉知道李木爱听夸奖,那不得没完没了?
果然,看到拍马屁没有效果,队尉开始找其他话题了,“对了,此番修为突破,不知浪子的江湖令更换了吗?这个月的供补要一块儿领了吗?”
江湖令就是朝廷认证,然后颁发证明品级的牌子,江湖人每个月都能凭借那玩意儿到缉魔司那儿领相应的月钱,也就是“供补”,三品的话,一个月能领两千铢,这
也是大对数江湖人愿意到朝廷那儿认证江湖令的原因之一。
“哦,你说那个啊,我没有,所以你就不用麻烦了。”李木耸耸肩,随意地答复道。
“这样啊,看来是我多事了。”队尉答复得也很随意,可实际上他心头剧震。
所有有品级的修行人都有江湖令吗?并不是。一些世家和宗门子弟不在乎那点儿钱,为了和朝廷切割干净,同时也是不想把自身修为和动向等这些信息让朝廷知晓,并没有领江湖令,可你要说那些无依无靠的杂口,没有江湖令的人那是百不存一。
那没有江湖令的杂口是什么情况?基本上都是红榜和黑榜上的人,到朝廷的地盘要江湖令,甚至是领供补?自投罗网吗?没有江湖令的杂口就是有问题的人,这几乎成了共识了!这人真是浪子还说得过去,一旦他不是……
“对了,有件事儿我忘了说了,我刚才想起来了,现在提前说了吧,免得到时候误会。”队尉好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李木有那么一点儿无语,“有啥事儿你说就是了,搞一堆前提出来干嘛?不嫌废话多啊?”
“是这样的,由于庄子里的灵甲军和缉魔司里的好手都被调走了好些,目前庄子里的守卫力量空虚,像赤眼睚眦这种危险的犯人需要押送到泗肥城看管,到时候恐怕得您到缉魔司喝茶等会儿,才能把钱送来。”
有意思,这话是
才想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