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枢营中军帐前,满朝文武皆因皇帝的一句话而泛起嘀咕来。
言官之中,更是掀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
然而他们讨论的事情,却并不是事情的对错。
只看一位中年发福的御史颇为踌躇,扯了扯一旁的同事说道。
“你说啊。”
“哎呦,你怎么不说。”
“我...我就怕我还没开口呢,就先被皇上驳得体无完肤,说不过啊...”
“嗨,谁说不是呢!而且这次的改制还是皇上提出的,我们难不成还要弹劾皇上不成...”
两位御史尽皆忧愁,暗暗摇头叹息。
要是面对其他臣子,他们可不会吝啬笔墨,定然参他一本。
可是这次的改制是由皇上提出的,这总不好直接反对吧。
这时候他们只能从改制的内容出发,进行小范围的辩驳。
然而看皇上手持羽扇,微笑示人的模样,言官们尽皆不寒而栗。
这分明就是等着猎物送上门啊!
而在此时,还真有一人站了出来,让所有人都倍感意外。
“禀皇上,臣工部右侍郎李邦华有本启奏。”
寻得此声,在场所有人都把目光转移了过去,只看到在那队列之中走出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他手持朝芴,目不斜视,直挺挺的走上前去,在众人注目之下,从容施礼道。
“臣以为,皇上先前所设定四策,尚有不足之处。”
许多熟悉李邦华的官吏闻得此声,纷纷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
这李铁嘴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当然,这是百官给李邦华的戏谑之称,而之所以有此称呼,乃是那李邦华自步入仕途开始,就不同于其他官吏,不参与其他官吏的一切闲散集会不说,还常常直言上谏,居然评议起官场升迁之事来。
特别是那些凭借资历就能够升迁的官位,李邦华都是极力反对,敢于言不!
对于朝廷来说,建议是极好的。如果这份建议能够施行下去,浊气散而清气起,庸才退而良才显,自然国家清廉,政通人达。
但对于百官来说,这无异于要了他们的老命。
世上有才者少,多少碌碌之辈就靠着熬资历熬出头,这要是真听了这厮的鬼话,那还了得?
于是弹劾的奏疏自然如雪花般送往了天启帝的面前,这位可怜的老头,就又一次被弹劾返乡。
也就是新帝登基,他才有机会如同韩爌,刘一燝等人一样,受人举荐返回官场。
正在百官们议论纷纷,李邦华施礼僵住的时候,沉默的皇帝终于开了口。
诸葛亮不提正事,却拉起家常问道。
“李爱卿面孔生得紧,可是方到京城不久?”
李邦华一愣,心道怎么会问这个问题,这才如实回答道。
“禀皇上,半月前方到,今日算是头一回早朝。”
诸葛亮闻言,颇为感兴趣问道。
“今日才是头一回早朝?真是怪哉!这些事,旁人避都避不及,怎么你却要主动迎上来,而且还这般仓促,你那朝芴上写下的补充,依我观之,很是简陋啊!”
李邦华闻言,这才发觉自己朝芴放低了些,居然被皇上细心的观察到了,心中顿时一惊。
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他在返京路上就听闻皇上早慧细心,不曾想居然到了如此地步。
想到此处,他更加激动道。
“禀皇上,臣以为,议国事,自当敢言,直言,即便我准备不足,但是听到不妥之处,亦要出言提醒。这也是圣人教授我等儒生的道理所在!”
诸葛亮观其行,听其言,心中赞许愈增,他当即笑着说道。
“嗯,很好!那么你有何建议,现在可以说了。”
“是。臣以为,军马就是军马,应当专门妥善管理,不可私借官员,哪怕是有公事,亦不可借用。否则军士每日训练,今番你缺马,明日他缺马,方阵不齐,士卒难调,军纪何以严明。”
“李爱卿之言,的确在理。可是百官公事出行,确有需求,我总不可能叫为国奔波的官吏,还要走路出行吧。”
诸葛亮心中愈发满意此人,故意设问道。
李邦华沉思片刻,深吸一口气道。
“回皇上,此法亦可解。臣以为,应当废止官宦出行律法所规定的座驾排场,以减少马匹的使用,如此一来,京营只需要提供一些淘汰下来的马驹,即可满足百官的需求。”
百官听闻此言,当真是一片哗然。
特别是言官们,这回可真是捅了他们的马蜂窝了!
况且大明俸禄本来就低,御史们更低,并且他们还是清水职业,又无油水可捞,全靠着官位带来的一点福利。
而借军马充排场,那更是仅存的硕果。
每当坐在高头大马所驼的马车之中,享受着百姓们的羡慕仰望,那便是他们最享受的时刻了。
如今居然有人要断了这一享受,而且还要让他们乘着蹩脚马出行?
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当即就有人出列,义愤填膺道。
“禀皇上,万不可听这自毁根基之言啊!”
那人跳将出来,引得众人定神望去。
那不是曾经向阉党开第一炮,后又寂寥无声的杨所维嘛!
“噢?你为何有此言论?”
“回皇上,我大明官吏出行,早在太祖时就已有规定,官员皆按品级分配不同座驾,如轿,马,驴等出行,此乃祖制,已运行百年,怎可轻言废止?况且百官出行,自需排场以显威严,否则休说被百姓看见,就是被四方蛮夷所见,都要讥讽我大明穷困,有损我大明威严啊!”
那杨所维说完,又是痛哭流涕,又是以头抢地,情真意切,仿佛真是为了大明国运考虑。
然而诸葛亮只消一句话,却叫他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轻摇羽扇的孔明缓步上前,摇头嗤笑道。
“杨爱卿所言,虽在可行,却不在理。若我大明官吏都需要排场方能有威严,那这份威严,倒宁可不要!”
“啊...”
杨所维听了这话,心中打鼓,不由自主的惊讶了一声。
他看到少年天子一挥长袖,向众人朗声说道。
“对百姓之威严,从来靠的是明辨律法,公平正义;对蛮夷之威严,从来靠的是坚弩良卒,铁血将骑,什么时候需要靠排场,靠气派呢?”
百官默然,尽皆答不上一言,杨所维更是愣在原地,嘴角哆嗦着,不知在想些什么。